在我上大学之前,表哥曾对我说过,大学里,有四类人,一类混日子,一类谈恋爱,一类为生存找个好的跳板,后留一类成天呆在图书馆里企图成为另一个柏拉图。
毫无疑问,我和宁昭上大学绝对是个天大的错误,我和他除了会挥霍父母辛苦寄来的少的可怜的生活费之外,只剩下网络,游戏和酒。我和宁昭只有一点不同,他有很多个女人,而我只有夏一个女人。
他总拉很多借口送女人给我,比如今晚狂炸电话让我去酒吧,说是机会难得,千万不要错过。千篇一律的说辞,叹口气,换上衣服,顺便去洗手间冲把脸,镜子里的脸寞寂不堪,胡子拉渣,想起与夏做爱的时候,她总摸着我下巴上出生的胡渣,说那很有男人味,然后我用力亲吻她柔嫩的肌肤,留下一团团粉红的印记。
镜子里的脸开始模糊,我以为是镜子脏了,所以拼命的用水冲击它,水溅在镜子上,扭曲蜿蜒,将我的脸映的越发变形,转过身,胡乱擦了一下脸,甩门出去。
等我赶到的时候,宁昭已经醉了,旁边有好些人,我不知道称她们为女人或是女孩,总之她们都为宁昭疯狂,或许这正印证了那句话,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宁昭从不说对她们说爱,在他的眼里,床上躺的是哪个女人,并不重要。
宁昭睁着醉醺的眼,打着嗝,对她们说道,这是我兄弟韩莫,大帅哥一个,可别冷落了他。接着,一阵嘻哈的声音,手上多了瓶啤酒,旁边也多了个女人,不停的酒瓶拼击声,还有女人做作的在尖叫,很快,我感觉头重脚轻,应该是醉了。
昏迷中好象有人扶我回家,若有若无的香气,我很想睁开眼看清楚是谁,有这么温暖的味道,可是脑子里一阵晕眩,然后没了知觉。第二天,睁开眼,头像炸裂似的痛,每次宿酒后的症状,夏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收拾东西,嘴里念念叨叨,无非是又把房间弄的像猪窝一样。
大二的时候,我和宁昭租了这房子,简陋,阴暗,照宁昭的说法,租房子是为了更方便与女人在一起,不必担心宿舍里其他人暧昧的眼光。找房子的时候,我们揣着仅有的三百块钱找房主商量能不能便宜点,房主没半点表情的说了句,滚,没钱别在这摆谱。然后摔上门,把我们堵在外面。
宁昭蹲在门外,点了根烟,三五,我们所钟爱的,沉默三秒之后,宁昭扔掉还剩半截的烟,狠狠的踩上几脚,说,他妈的,这还真能憋死个人不成。
可问题是,我们哪弄钱去?我和他都明白,向家里要是不可能的,如此惨淡的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日日面朝黄土的父母。最后,两个人像落水的黄狗一样耷拉着耳朵回宿舍,我蒙着头睡觉,宁昭却出去了。
半夜,宁昭回来,把我推醒,在我耳边兴奋的说,我有钱了,哥们有钱了。然后将五张红色的钞票在我不停的抖,如果不是半夜不能出去,我一点都不怀疑他会直接冲去房主那,将钱扔在他脸上,说,我他妈有钱租你这破房子了。
天一亮,宁昭拉着我把房子租了下来,迫不及待的搬进去,冷硬的床板,磨在背上硬生生的发疼,一晚上睡不着,宁昭说,莫,没意思,真的没意思。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没意思,是女人没意思,还是生活没意思,或许,两者都有吧。
宁昭总会莫名其妙的在我们为钱发愁的时候弄到它,然后在我狐疑的目光中打着哈说,放心吧,兄弟我没那么大贼胆去干坏事。很快,阴暗的屋子里该有的都有了,我和他,通常拉上厚重的窗帘,关在房间里,对着电脑,没日没夜的打游戏。房间里是无法形容的乱,散落一地的速食品,发臭的衣物,直到有一天,冰箱里再也找不出可以填充肚皮的食物,衣柜里也没有一件干净的衣什。
艰难的从电脑桌上离开,全身发酸,骨头仿佛被重新拆装过,生硬的发疼。我拉开窗帘,外面的阳光真的很大,竟然可以穿射到这个屋子里来。我对宁昭说我要出去买点东西,用来吃,用来穿。
外面很热,八月的太阳照在身上,像要蒸发我仅有的一点水分,舔舔干涸蜕皮的嘴唇,我能闻到身上发酸的腐败味,旁人经过我身边时,眉头一皱,飞快的闪开了。我走进一家小商店,要了些吃的,用的,结帐的时候发现两个问题,一是我没带钱,二是东西太多,就算给我四只手我也拎不回去。
我张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望着老板,足足两分钟,然后她被打败了说,算了,我跟你一道过去,吩咐了其他店员,帮我拎着东西去了出租屋。
进门的时候,她捏着鼻子说,怎么这么难闻啊,宁昭还在打游戏,手已经握不住鼠标,在不停的发抖,看见有东西吃,扑过来抓在手里往嘴里送,我也是一样。看着我和他那么狼狈的吃像,她放下捏着鼻子的手,开始收拾这个屋子,男人和女人有时候就是不一样,她可以在我们吃东西的这段时间里将屋子收拾好,然后看着我们,深高莫测。
我愣了很久,才想起来,钱还没付。我和宁昭像无头苍蝇一样翻遍所有的口袋,把钱递到她面前,可怜夕夕的说,我们就这么点,你看够不够,不够的话,我们再想办法。
她点点数,看着我们说,这钱够付买的东西,可是,我帮你们打扫的费用还没算呢?我和宁昭一阵诧异,接着她又说,我知道你们现在没钱,我叫夏,那家店就是我开的,至于你们欠的钱,我会让你们还的。
夏说的我们还钱的方式就是让我们为她干苦力,沉重的体力活,我和宁昭干的汗流夹背,夏偶尔会付我们工钱,三五时的去收拾房间,每当疲惫过后,我就会睡的很香,但也麻木。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宁昭终于厌倦,于是他经常消失,再次出现的时候,手里又有钱了。而我,还是固执的为夏干活,这一来二去,我和夏在一起了。
从来我都不认为自己是个好男人,但确实,我只有夏一个女人,与陌生的女人做爱需要勇气,而我,习惯同一种味道,所以,从大一一直到到大四,不管宁昭怎样推销那些性感的女人,我都只是拒绝,我并不是标榜自己有多专一,女人之于我,仅仅只是习惯一个体温而已。
夏有时候会问我爱不爱她,我想恐怕我自己都不知道问题的答案,骨子里我是个不诚实的男人,我告诉她我爱她,骗她也是骗自己,更多时候,谎言比实话更让人容易接受。
躺在夏的床上,突然觉得自己很虚无,男人总喜欢占便宜,明知道给不了夏承诺,仍旧和她上床。夏伸出手臂,妖娆的缠在我脖子上,另一只手在我胸前画着圈,她脸上带着笑,是我所恐惧的对幸福憧憬的笑。我抱紧她,夏跟了我两年,一个女人,能将自己的青春这样耗在一个根本给不了她未来的男人身上,我不明白我有什么地方值得她这样做。
我将这个疑问说给她,她点了根三五,回答我,韩莫,你就像这烟,辛辣,带苦,我用力将它吸进肺里,明知它会缩短我的生命,销蚀我的容颜,但我依然钟爱,然后她深一口烟,继续说,其实我真的希望我可以戒掉你,可事实却很残忍的告诉我,你已经渗进我肺里的每一跟血管,戒不了了。
这样的一个女人,无疑是可爱的,可我却始终爱不起来。心里还惦记着那天的香味,一个男人的记忆如果有另一个女人的香味,那么,他的心已经开始出现失衡的天平。我下意识的远离夏,有意无意跟在宁昭的身后,打听那天有哪些人出现过。
宁昭拍着我的肩说,你终于觉醒了,不再守着一个女人。我无言,我一直认为我与他之间的不同其实都是假像,我和他,都只是虚伪的男人,或许我更甚于他。
有天,夏过来打扫房间,有别于往常的凌乱,房间很干净,我坐在电脑旁,用期待的眼光看向房门,因为宁昭说他今天会将那个女孩带过来。夏一直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流着泪,看着我说,韩莫,帮我最后一次。这个要求一点也不过分,我起身跟她一起去,就算她要砍我一刀,我也没话说。
可让我感到更愧疚的是,夏只是让我买张单人床,换掉房里的双人床。那双人床也是在认识我之后,我买的,然后摆在房间里换去她以前的单人床,现在,又回了原点。
我看着夏将房间里的一切改变,将属于我的一切统统丢弃,换上她所喜爱的色彩,想想这两年,其实我亏欠她的太多太多,夏一直在为我隐忍,为我改变。当她全部打理完之后,我说声再见,走出她的家,其实我知道门内的她一定在哭泣,然而离开一个你不爱人是件幸福的事,我告诉自己,一切会好的,她会找到真正爱她的男人,而我,将要去爱另一个女人,尽管,我从未见她。
走回出租屋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我在心里埋怨自己让她久等了,门没关,推开它,散落一地的衣服,其他的我已经没有勇气继续看下去,记不清怎样走到门外,跌倒在地上的时候,我发现我全身都在颤抖,掏出烟,好几次放进嘴里,又掉下来,反复几次,好不容易点燃它。
一包烟抽完了,脚边全的烟蒂,良久,宁昭送她出来,他们微笑着说再见。看着她离开,我终于忍不住,扔掉烟,冲过去,照着他脸上打两拳,你他妈连畜生都不如,你明知道我对她,你还,你真不是人,亏我们还是兄弟。
他也不甘示弱,两个人扭打在门口,撞击着本就不牢固的墙壁,发出沉闷的声响,朝我吼到,你别觉得她有多清纯,我只是不想让你布我后尘。我放开他,倒在墙边,衣服被扯的乱七八糟,他也好不到哪去,脸上的那两拳让他嘴角满是血。
宁昭擦擦嘴边的血,看了我一眼,进去了。我知道,他想起了灵,他的初恋,很单纯的感情,却最终毁在现实底下。当时,都说他和灵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所以在他看见灵和别的男孩牵着手之后,痛不欲生。为此自杀过,没死成,醒过来以后就变的不相信女人,不相信爱情,严重点,连生活都不相信。
我不怪宁昭,没有了就没有了吧,我和他又像一前一样,没命的打游戏,房间里黑洞洞的,烟雾袅绕,一地的杂乱,在某个烟灰舜落的瞬间,我会幻觉夏依旧会来收拾这屋子。然后,发现那只是幻觉。
有天,却有人来找宁昭,我说他不在。他让我转告宁昭,欠的钱该还了。我不信,他拿出宁昭的借据,白纸黑字,明明白白。我对那张狰狞的脸低声下气的说,钱我们会尽快还的。
晚上宁昭回来的时候,我告诉他这件事。他很沉默,问他怎么办,也不答话,我失去耐心,朝他吼,别像个哑巴一样,你倒是说话啊,这该怎么办。
韩莫,我们逃吧,越远越好。宁昭终于肯出声,带着侥幸的惶恐。
我劝他,别傻了,能逃到哪去,回家?你有那个脸面去见爸妈吗?
宁昭带着失望的表情垂下脸,我们就这样僵持了一夜,第二天,我告诉宁昭,钱是一定还的。所幸那时学业并不紧张,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打工,我们退掉了房子,去任何有活干的地方,住最差的工棚,每天啃冷硬的馒头,只为了还钱。
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乱想,每天只有一个念头,还钱!忙碌了三个月,终于结束,拿着换回那张签着宁昭名字的借据,心里很轻松,原来这样的生活更塌实。
后来重新租了那间房子,不再迷惘,我用挣的钱买了颗戒指,想送给夏,在我心里,认为夏会一直等我,她是那样爱着我不是吗。我去她的店里,已经转手,去她家,已经换屋主,我问新的屋主知不知道她去哪了,他说不知道,然后把门关了。接着,我抓着每个经过我身边的人问有没有见过她,知不知道她去哪了。可没人回答我。
一个人走在街上,太阳很大,一如两年前我遇见夏的那天。掏出戒指,白熠熠的发光,阳光透过它折射进我眼里,尖锐的刺痛,我用力将它抛向天空,它在天空画了个弧,闪出一个亮点,然后在我视线里消失,彻底的消失。
它不见之后,胸膛里莫名的涨痛,原来,失去是这样的一种滋味,我以为是我高估了等待的力量,其实是低估了现实。
阳光依旧,我和宁昭不再拒绝弥漫的阳光,自始至终,它没改变过。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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