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疯了!
朋友风打来电话说,梅子疯了!
疯了?
疯了。
这令我感到很诧异,前些日子还好端端,怎么说疯就疯?虽然没见过这个女人,但听风时常提起,那是一个命苦而善良的女人。具体是怎么疯的,不得知,只听他说,梅子在街上卖烤红薯时,突然抓住一顾客的衣服,哭天抹泪的问人家为什么不要她。无论别人怎么劝也不松手,只好打120送医院了,经医生检察,因长期心理压抑而导致精神分裂。这消息一经传开,凡是认识梅子无不替她感到挽惜,唉,多好的女人,可惜命不好。事情的前因后果,直到见了风我才明白。
梅子,风的一个远房亲戚,今年四十三岁。听风说年轻时是个水灵、漂亮的江南姑娘。人说,温柔与善良才是上天赐予女人最好的礼物。而她是集两者与一身者。身上又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就那么往那一站,看人时喜欢侧头微笑,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忽闪着,娇媚而不放荡,眼神犹如孩童般纯净,给人的感觉,她的内心就是一张白纸,无半点邪念。凡见过她的男子,无不倾倒在她那恰似一汪清泉的眼神之中。那时的她真像一朵俏立于枝头的梅花,清秀、高洁、雅致。但这些都是过去式了,现在的她成了没有水分的枯枝残叶。
风说,关于梅子疯的问题,还要从她二十五岁说起,那年,她从南方一个僻静的小镇踏上北上的列车,来到这座寒冷的北国城市—石家庄。她并不喜欢北方,不说别的,单是这寒冷的冬天她便不喜欢。也是,她一个在南方长大的纤细女子一时之间哪受得了这般寒冷?她之所以义无反顾的来这里,纯粹是为了找林子。
林子,梅子的丈夫,大她四岁。在她二十一岁时有好多人去她家提亲,长相英俊的,家境殷实的她都不选,却不顾家人反对,选中了家境贫寒的林子。结婚那天,林子问她为什么会选他。她莞尔一笑,答道,因为你老实。
后来林子为摆脱贫困,独自出来打拼。一拼就是三年,第四年梅子无意间听同乡人说,林子在外发了财,还娶了一个小他几岁、既漂亮又妩媚的城市女孩。这些流言蛮语一经传开,便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一样,飘的到处都是。虽然她不太相信忠厚老实的林子会变心,不太相信对自己宠爱、呵护的林子会变心,不太相信临行前含着泪抱着她说,“等我一有钱,就回来接你”的林子会变心。当然,她只是不太相信,因为生存在这变革的社会之中,她也不敢确定林子会不会变心。这些话每天在脑子里萦绕,夜夜在耳畔回响,她怎能不在意?心又怎能安稳?林子三年未归,再加上近一年多时间,连电话也很少打,更加重了她的焦虑。于是,她决定到林子所在的城市找他,即梅子现在所在地—石家庄。等她走出火车站的一刹那,感觉这个城市很温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空气里弥漫着她所熟悉的气息,准确一点说,应该是林子的气。而她见到林子后,林子对她没有昔日地温存与激动之情,只有愧疚的眼神和一纸冰冷的离婚书,外加一张空白支票。虽然得到的答案是残酷的,却也是真实。这样的答案似乎在她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具体是什么,梅子一时之间难以理清。当时梅子既没施展那致命三招(一哭,二闹,三上吊),三年不见面,早已令她心如止水,心早已枯竭,无力再闹。两人又没孩子,离婚不用涉及抚养费问题。梅子签完字,将支票撕碎抛向空中,呈现一条优美的弧线。尤怨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倔强的梅子虽然跑回住处,趴在床上,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肆意地涌出眼眶,但在他面前却未掉一滴泪。梅子当时想,不管他是受环境影响,还是因自己往日的魅力在他心目中已荡然无存,于其与他不死不活的拖着,还不如彻底了断。梅子是坚强的,离开他之后,并没有寻死觅活,痛苦之后,她决定留下来,独自过活。但自此之后她变的孤僻,很少与人交流,更多时间是一个人支着下颌发呆。渐渐地看人的眼神不再是清澈无邪,而是带着迷茫与困惑、冷漠与怨恨。
梅子疯的那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城市一夜之间被白雪彻底的覆盖了。凛冽的寒风发出“呜咽”的声音,听起来似是受伤怨妇哭叫般凄历,更增了几分冷意。
即使是这样的天气,梅子也不肯休息,还向往常一样,早早的推着车离开家,到街边卖烤红薯。她身穿一件白底的半新棉袄,上面点缀着浅粉色小碎花。一阵阵寒风透过那层薄薄棉花,直逼骨髓,梅子只感刺骨的冷。将手交叉着藏在棉袄袖里,不住地跺脚,想以此来抵御寒冷。脸冻的通红,目光迷离恍惚。卖红薯虽然不是什么好差事,但最起码自由,虽挣不了多少钱,但对她来说,一个人的温饱足以解决。成年累月的风吹日晒,脸上没有了昔日的光泽,岁月与生活使她不再年轻的脸上又多了些许风霜与沧桑。
快中午时,天空又开始飘雪,梅子的红薯烤的恰到火候,散发出阵阵香气,寒冷使得这热呼、咬一口绵软香甜的烤红薯特别有吸引力。今天生意很好,没过多久,炉子里已所剩无几。此时的梅子感觉身体越来越冷,不住的搓手,口对着手呵气,原地踏步。这时又有两个人向她走了过来,看样子是一对情侣,女的看起来顶多二十一、二岁,人长的娇小美丽,打扮很入时,烫着最游行的发型,穿一条齐膝棉裙,一件白色风衣,显得既年轻又有朝气。而男的相比之下显得很成熟,大约三十七、八岁,穿一件黑色风衣。女人挽着男人的胳膊,娇嘀嘀地说,老公,我要吃烤红薯。男人用手刮一下女人的鼻尖微笑着答应,好啊,你这只小谗猫。女人幸福的笑了,将头靠在男人的肩膀。女人拣了两个不算太大的红薯,递给男人一个,男人微笑着接过,并掏出钱给梅子,然后搂着女人,欲转身离去。不知这样的情景触及到梅子哪根脆弱而敏感的神经,她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他们前面,眼神充满了尤怨与愤怒,空洞而恶狠地盯着男人,目光令男人感到颤栗,你…你要干什么?梅子一把夺过男人手中的红薯,扔在地上,梅子死命地抓住男人的衣服,声音沉闷而呜咽,似是从心底发出的声音,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
听风说完梅子的故事,我与他仍为此唏嘘不已。风说,她在生活方面是坚强的,但在感情方面却脆弱不堪,一次失败的婚姻,男人令她感到绝望,使她感到无处遁藏。虽然离婚之后,她想的很透彻,外界或自身原因使林子对她失去兴趣,但关于“你为什么不要我?”她潜意识还是想得到答案的。积压了十几年的情绪,像是一颗不定时炸弹,一直潜伏在她的内心深处,到今日得已爆炸……。风仍在继续说,而我无心听他说这些,我只是在想,疯对于这个女人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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