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县委书记来了快要两年了，我这个做局长的还没有正式的和他接触过一回；不知道是我的思想有了惰意，还是因为和谐的单位里没有让县委书记知道的事情，总之，我总觉得见了书记没有什么可说的。尽管在朋友中我属于那种特别健谈的人，而且也是因为自己的健谈灵验了中国一句古话，叫“祸从口出”。不过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现在还想起它来，连自己也感觉到没有什么意思。

一日，仕途上的朋友对我说：“你小子真是让局长当腻味了，原来你说没有见过书记，我还不信，昨日我和书记交流的时候才知道，他只是听说过你，还没有和你进行过正式的交流。这怎么行呢？不要忘了，中国可是中国共[chan*]党的天下，你不和人家书记进行交流，那么你的局长我不知道还能当多久。”

“我现在不是当的好好的嘛！再说了，我总觉得和县委书记没有什么好说的；工作中的事情平日里都到不了县长那里，怎么去和书记交流呢。”我说的可是真心的话；因为那些年从事的工作性质不同，几乎天天都能和县委书记见面，不过见了面又能怎么样呢？二十五岁有理想，结果二十九岁就做了县委宣传部长；三十五岁突然没有了目标，结果一夜之间什么也都不是了；不过那时侯说心里话，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样完了；但是想归想，好几年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当我什么都不想了，又是在一夜之间我又做了局长。没有理由，也没有什么说法；没有就没有了，有了也就可有了。

记得我当初二度复出，我中学时代的一位老同学来为我庆贺时说：“看来在我们今天生活的国度里，辩证法已经被演绎的淋漓尽致了。”别说我喜欢哲学，别说我自认为对辩证法有了自己的理解，可当朋友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的时候，我还是好象掉到了万丈深渊之中，有一种云里雾里的味道。

“我这样的经历也能演绎黑格尔的辩证法？”我其实经过这些年的修炼，已经把眼前的一切看得很淡很淡了，我知道，包罗万象的世界里没有不能用哲学进行诠释的，只是我现在觉得诠释一切已经没有生命和人生的任何意义了。

“有呀！你说心里话，相当初你想过没有想过要做局长？”

“想过呀！拿破仑不是也说了，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嘛！我想了又能怎么样？”

“可是人家不给你，因为你只是想了，没有行动；你要知道，我们现在生活的国家可是物质决定意识的国家；再说了，你没到三十岁就当什么部长，你以为你是谁呀？周俞？还是当年解放战争时期的林彪呢？呵呵！让我说，这就是辩证法，红极必要走向反面；辩证法的一种必然；你说对不对。”

“狗屁！如果这就是辩证法的精髓，那我想黑格尔这会儿恐怕都在天堂里哭爹喊娘呢。”我知道老同学是想和我玩一把，因为当年我们两人在哲学的殿堂里可算是旗鼓相当，经常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今天我能当局长，在他看来那可是天大的好事情。

“你现在不想了吧，可人家却给你个局长干干；怎么样，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阴；你说这不是辩证法是什么？”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这些年就用这样的辩证法赚了许多黑心钱呀！怎么做了老板，辩证法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说到老同学这一点，那还真的让我佩服；前些年，他本来和我一样，也是在仕途上春风得意，可是他突然要去商海玩玩；不要说好多人看不明白，就连我这个和他自认为思想最接近的人也看不明白。当时我说他是神经病，他对我说，人不能后悔，特别象他这样的人，更不能做后悔的事情。结果他去经商了，而且是一路顺风；可我呢，没用几年，在仕途上却觉得路越走越窄，最后竟然没有了路。说来也是的；很早就知道鲁迅说过，在这个世界上本来是没有路的，但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可是，泱泱几千年的中华，走仕途的人何止千千万万；可为什么到了我这里竟然没有路？！是鲁迅的话不是真理，还是因为我不算是仕途上的人？我不知道这里边有没有辩证法的理念，只是觉得辩证法好象没有让我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故事。

“哈哈！这就是辩证法了。”老同学听我这么一说，竟然大笑起来：“是黑心钱，没错；不过那要看你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了。在现阶段，我觉得钱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看社会，有多少人是因为钱都走上了断头台，有多少人因为钱失去了做人的本质。我想，自己能多赚一点就多赚一点，这样别人就少了犯罪的机会，社会可能也能纯净一些。你说呢？”

“想当救世主呀！”我说。

“不想，只是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象你，不干就什么也不干，要干就是局长。”

“呵呵！”我好象是在笑，其实我知道自己的心里一定不是乐，不过老同学说到这里了，我也只能这样，也许这就是生活。

没有了心态，好象做局长也没有了什么意义。在别人的眼里，局长可是个好东西，在自己的一亩三分自留地里，不光可以发号司令，而且还可以为所欲为。不过对于我来说，生命经过了一次真正的历练，发现其实留在我们思想中的东西不光是都用物质来决定，有时候也会由精神来反作用于精神。

我本来没有见县委书记的打算，不过朋友们总在说，直到有有一天，一位朋友说：“就不说别的，从礼貌的角度说，你也应该去见见人家县委书记，因为咱毕竟还是个局长嘛，还吃着人家的皇粮。”说到了礼貌，还多少在我的心里有了一点震动，可能是我的不对；咱可以不成为仕途上的人，但决不能不成为世界里的人。

有了这样的想法，我顿时有了想见县委书记的欲望。选了个星期一，早上我起来很早，因为要去见的可是我们县上的一把手，所以妻子也早早起来，为我专门找了一套西服，说是穿上这样的衣服能给书记留下个好印象。平日里我是很少穿西服的，总是喜欢穿一身牛仔装，我觉得这样好象更自由。不过今天要去做一件我没想去做的事情，所以妻子说了，我也就照办了。

平时我总喜欢自己开车，这回要去县委，所以我特意叫上了司机。八点种刚到，我就来到了书记的办公室门口；我刚要敲门，突然从对门房子走出一个年轻人，我不认识他，看来他也不认识我。

“你找谁？”

“找书记。”

“书记没有来，你是……”

“我听说书记在呀，怎么……”我知道年轻人没有给我说实话，因为现在书记这地方找的人也实在是太多，更何况我还是一个陌生的人，谁知道你会给书记惹什么麻烦：“你给通报一下，就说……”我说了自己的名字。

青年人先用钥匙打开书记的办公室，自己进去了，过了也就不到二十秒就出来了，这回态度马上变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局长，你好象没有来过；书记让你请进。”

我推门进了书记的办公室，书记好象在看着一大堆文件什么的，看到了我便说：“你终于来了，我还说我这一届说不定见不上你这个局长了呢。今天怎么想着来了？”

“应该来嘛！”其实对于这样的场面过去我是经历的太多了，所以来到这里也没有什么可拘谨的：“只是我一直觉得没有什么工作可汇报的，你整天很忙，所以不想让你浪费时间。”

“怎么，没有可以汇报的工作？”书记看起来还挺随和：“不对吧，大家都在跟着你干事情，难道就没有向县委推荐的干部？这可不象是县委宣传部长的样子。”

“你知道我的过去？”

“这是我书记的职责，再说大家都来过我这里，就是你没有来；我总得了解一下情况，总得问问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嘛。”

“对不起。”我突然感到自己好象有点缺理，难怪朋友们说我应该见见县委书记，因为是局长，没有不见的道理；现在看来朋友们的话还真的有些道理。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不过我觉得人生其实也是一种工作，工作也是一种人生；顺心是顺心的人生，不顺心是不顺心的人生；但是不管是什么人生，我想都应该是人生；你做过宣传部长，理论水平一定会不低，我想这样的道理你是能够明白的。”又是一段精彩的辩证法原理。这是怎么啦，自从朋友说了辩证法，我怎么在什么情况下都能遇上辩证法呢？！

“理论是理论，现实是现实。”我不想在陌生的县委书记面前过分的降低自己曾为之奋斗的事业，所以也不想遮掩自己的思想和苦闷：“痛苦的人生是痛苦，幸福的人生是幸福，不过痛苦和幸福还是有区别的。我今天来一是为了礼貌，二是想谈谈我们班子的一些情况，有些班子成员很年轻，我觉得应该给他们一个锻炼人的机会；我总在想，不管是谁，能走到这条路上的人，他们都是怀抱一个希望，所以我觉得应该给他们机会，让他们有地方去施展自己的才能。”

“好，你说吧，不过我有个条件，你推荐的人一定说明他的优点是什么，最突出的优点是什么；他的缺点是什么，最突出的缺点是什么；另外你一定要实事求是，不能夹带上自己的个人感情。”说到了人的问题，书记一下子严肃起来。

“什么是优点？什么是缺点？”我对书记说：“我真的说不好；让我回去好好想想，随后我再来说。”我没有想到书记会这样给我出问题，再说了，按照朋友的辩证法，我还真的不知道什么是优点，什么是缺点。

“不过今天你来了，那就先说说自己吧，我想这不需要多考虑吧；这么些年了，你对自己总算考虑的不少了，我想听听。”看来书记知道我也许这回走出他的办公室兴许就不会再回来，所以他总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我……，记得有人对我说过，说我如果能改了自己的缺点，一定会有一个大的进步；可是后来我认真一想，不行呀，因为我的优点都是建立在我的缺点之上，如果没有了缺点，那么优点也就不存在了。”

“哈哈！好，你这样说，那我就要问了，你可准备好，不要到时候回答不上来。”我知道我们现在的这位书记是从市委办公室下来的，是做秘书长的，他的思维一定不会差的。

“你问吧，我试试。”

“你不愿意和别人接触，总是喜欢一个人呆着，你说说，建立在它之上的优点是什么？”

“学会了思考，而且也思考出了不少自己觉得还算不错的道理；当然了，也有不对的；不过主要是养成了思考的习惯。”

“听说你很少去上班，这能有什么优点呢？”

“这里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没有想明白，今天我就问问书记；你说过去我真的工作很认真，而且也很出色，但是为什么从来没有受到过表彰；可现在我几乎不干事情，可是省上的，市里的，包括县上的各种先进我是年年都有，你说这是为什么？”

“说明……”书记好象想说什么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来。

“有人说你很不听话，所以领导……”

“听话和不听话可能就是辩证法，不过这是正统的辩证法。”

“怎么，在你这里还有不正统的辩证法？”书记睁大了眼睛。

“不是我，是我们的这个社会；就象我，可以让你做局长，也可以让你什么都不干光领工资；你说是错也行，你说是不错也行；问题是看你怎么来说了。”

“就这也是辩证法？”书记说：“我看你是读书读的有些走火入魔了。”

“嘿嘿！”我只能诡秘一笑，因为我真的不知道给书记还能再说什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