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题目我就开始后悔，因为我知道，关于父亲的文字在中国已经有了太多的传世之作，我又有什么能耐让父亲这样的主题进行升华呢？不过我又不能不写，因为在我的心灵中，关于父亲的的感受实在是太深刻了，说它已经融入了我的生命里，那也是一点也不为过。因为我向来觉得父亲就是人生生命中的一座大山，也许我们根本超越不了，但是我们却总在渴望。

父亲今年七十四岁了，不知为什么，他总喜欢一个人住在省城；好多回我想接他回来，可他总是说一个人清净，再说了，他想在省城好好的看看。人老了，有好多的心思我们仿佛总是理解不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有那么一天也会这样。

“你今天就去省城吧。”妻子说：“明天就是重阳节，你去和爸爸一起吃个饭，然后给爸爸买点什么。”

“明天就是重阳节了？”到底还是女人心细，我虽说重阳节去看望父亲，可到了重阳节，我却差点忘记了：“好吧，我一会儿就去。”我给单位打了电话请了假，妻子也给我准备好了东西；好在路程不是很远，再说都是高速公路，自己驾车也不是什么难事；说走就走了。

也就是一个多小时我就到了省城，看来现在的中国到底还是有了些进步，街道上还真的有了些重阳节的气氛。前些年我在一家小区买了一套房子，原是想为了孩子将来在省城读书方便，谁想孩子在省城读书都住在学校，所以房子就一直空闲着；父亲大概觉得在家里有些郁闷，说想在那里住些日子；我们拦不住，也只有由他去了。

我买的房子在五楼，所以上起来还真的有些费劲，当初没有想着老人会来住，就没有考虑到楼层的问题。现在不要说是七十四岁的老父亲，就是我一气爬上去也都感到有些力不从心。我没有惊扰父亲，自己用钥匙打开防盗门。

“爸，你这是干什么呢？”我看到眼前的一切，不由心里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滋味。

“我知道你今天会来，所以我想包点饺子，等下午孙子回来，咱们一起吃。”父亲双手都是面粉，茶几上已经包了不少的饺子。

“谁让你包饺子了，知道我来，那还不等我来了以后再做，你看你一个人弄的到处都是面粉。”

“没什么，年纪大了，不灵巧了，一会儿我再慢慢收拾。”父亲说着朝我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父亲的这一笑，一下子让我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

“爸，要不折回你就和我一起回家，你年纪大了，一个人住在这里我们不放心。”我想用另外的一种思路遮掩住刚才的那种感情，可是看来人要是到了心灵深处有了感触，想要抹掉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父亲老了，昔日的父亲可不是这个样子，他在我的心里是那么的干练，那么的伟岸；可现在……

我坐了下来，和父亲一起包起了饺子。我没敢抬头，因为我不愿在这个时候看到父亲那幅饱经风霜的脸庞。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大概也就是读一二年级的时候，好象是个星期六的晚上，那天刚好母亲值夜班没有在家；那时侯没有电视，好象还停了电，家里就只点了一只蜡烛。不知道是下午没有吃好，还是晚上我和父亲玩游戏消耗的体力太大，当时两人肚子都有点饿了。

“儿子，想吃点什么？”

“米饭。”那时侯在我们北方，米饭可是最奢侈的食物了。

“好，那我们就做米饭。”父亲不知道从那里鼓捣出一些大米，当时好象是冬天；对，就是冬天，因为屋子里正生着碳火炉子；我们就开始煮大米。本来是要蒸米饭的，可父亲把水放多了，结果成了粥：“我们给里边放点柿饼，我想一定好吃；你妈她就做不了咱们这样的饭。”

稀饭里放上了几块柿饼，闻起来还真的象是那么回事情。当到稀饭煮熟了，我发现柿饼好象不再是柿饼，到象又还原成了柿子。父亲先给我盛了一碗，那时我也从来没有这样的吃过柿饼，所以当我咬上第一口时，一股热蒸汽喷了出来，一下子把我的嘴给烫了，而且烫的还挺厉害；记得第二天我的嘴上到处都是水泡，连学校也没有去得了。

不过受了那么大的罪，可不知为什么，我一直觉得那是我在吃饭中最最快乐的一次；特别是对柿饼那样的吃法，更是让我到了现在也还是感觉到格外的新鲜。

饺子包完了，我和父亲一人吃了一碗。按照妻子来时给我的安排，我带上父亲去了一家很大的超市；超市里人很多，不过上了年纪的人却不怎么多；我推了一辆购物用的小车；我走在前面，父亲跟在后边；尽管我的步履很慢，可是父亲还是有些跟不上。我回头不停的看着父亲，看着父亲蹒跚的脚步，背好象也驼了不少。我停下脚步等着父亲。

“走不动了。”父亲说：“来，我推着小车。”父亲推着小车，我走在前面……

“这裤子怎么这样便宜呀？怎么才十九块钱。”父亲说。

“那给你买一条吧。”我说。

“不用不用；你去年买的还好好的，今年冬天还能穿。”

“买一条吧，反正也不值钱。”我说。不过我翻了半天也没有父亲合适的腰围：“要不就把那七十五块钱的买一条。”

“太贵了，我现在也穿不出个名堂，不用买了，到遇上便宜的再说。”父亲坚持不让买；不过我还是坚持要买。难道是人老了，真的舍不得花钱？可是，前年他孙子要来省城读初三，他二话没说，拿出了一万块钱；去年孙子要上高中，他又拿出了一万块钱。我知道，父亲一辈子没有过什么额外的收入，就是凭借着他和母亲两人的工资，既要养家湖口，还要供我们兄妹三人上学读书；能一万一万的拿出钱来，那可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买一条，不然你媳妇回家又该说你儿子不懂事情了。”我说；我转着花子，反正最后给老人买了一条七十五块钱的裤子。

我想要点米和面，还有花生油。”父亲说：“咱们楼下其实有，就是有点贵，也不好。”父亲好象想解释什么。

“买。”我给父亲买了一袋五公斤装的面粉，买了一袋三公斤装的大米。再买了一瓶二点五公升装的花生油。”父亲看去很高兴，推着小车跟在我的身后，好象都象有了精神：“爸，你还想要点什么？”

“不需要了。”父亲说：“看看给你和我孙子买点什么；我是什么也不需要了。”

父亲就跟在我的身后，我走在父亲的前头。超市里人来人往，我们总是一前一后；我不知道这是人生的什么法则，因为几十年前，我是走在父亲的身后，是父亲不停的在问我，需要买什么。可现在……

下午我和父亲在饭馆吃的饭；这也是妻子在我来时特意安排的。两个人花了不到一百块钱；可父亲总是说太贵了，应该在家里自己做饭吃，那样可以节省好多。我知道老人家的心，知道老人家为什么会这样。

晚上我在摆弄电脑，父亲在看电视；我不知道老人什么时候睡的，到我有了困意的时候，发现已经到了后半夜。看父亲熟睡的样子，我想给他盖盖被子，可又怕惊扰了他老人家。我躺在床上，想好好的回忆老人这些年为了我们兄妹，为了我们这个家所走过的路；可我却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和什么时候想起。最后，我竟然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走进了梦乡……

“该吃饭了。”父亲在叫我。

“呀，都九点多了。”我有点不好意思，原说今天早上我去买饭，可没想到一下子会睡到这个时候。

“我刚才从楼下买的油条和豆浆，很不错的。”父亲说。

我赶紧起来，洗了把脸，坐到桌前，刚要喝一口豆浆，突然看到父亲一个人躲在厨房里吃着昨天他剩下的饭菜……

“爸爸……你……”

“你快吃，我不喜欢吃油炸的东西，再说……”父亲说什么，我已经听不出来了；留在嘴里的半口豆浆我也不知道该让它流向哪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