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就没有认为巴金有多么了不起,老是疑惑他的名望与作品不相匹配。因为我除了课文很少读他的书,没有读是因为我没有兴趣,需要我去研读的作家作品很多呢!但是,巴老人家临那个的时候,希望人们“说真话”,真叫我有种按耐不住想哭的冲动。古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亦善”,在巴老之前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他们一辈子说的都是真话吗?他们至死也没有一点遗憾吗?一时间,风生水起,“说真话”成了人们追求的美好目标了——好家伙,真善美的境界经老人家有气无力的包装以后突然高度统一起来了!
由此,巴金在我心目中伟大了。一句黄毛丫头都会说的话成了老人家的宿愿,怎么想都是一种悲哀。这样一个人文理想实在太经不住推敲了。细细体味着:我们思想领域的虚假、精神领域的空洞、道德领域的堕落,一言以蔽之!
意识思想多元化以来,善、恶模糊了,美、丑也难以区分了,我认为都还算正常,惟独真假是不容易混淆的。但是人们还是成天地说着假话做假事,每个人脸上长年累月地堆积着虚假的表情,我不能接受!
可是历史有记载,赖都赖不掉。经验教训告诉我们:说真话不但得不到好处,还会给自己带来很大的麻烦。瞿秋白一篇发自肺腑的《多余的话》表达的是自己对党和人民以及自己内心毫无保留的真实的语言,大意是:我早已经成为这个信仰的忠实的追随者,现在后悔也迟了,改不了的了……亦可谓“将死的善言”,然而,人们回馈给他的不是对时局的反思,而是歪曲,瞿秋白的坦荡独白竟成了“悔过”,凭白地使自己蒙受了多年的冤屈,成为近代革命史最高级别的叛徒!
有人说:提倡说真话,不能说真话就选择沉默,不能沉默、即使说假话也尽量不要伤害别人——似乎已经竭尽全力了,似乎已经无可奈何了,似乎已经情由可原了,似乎已经无可厚非了,似乎已经仿佛大概估计差不多了……哦!似乎我已经看到了那些所谓的坚守在道德底线的卫士们是怎样一步步后退、缴械而依然心安理得的了!耳边经常听见的解释是:我,没有恶意啊?!伴随着一脸无辜的丰富表情。
不得不承认的是,确实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那就是说了假话,或者假话说得适当,竟使自己日益腾达起来!曾经的“林副统帅”就是一个典型的叫人不服不行的例子,因为他个人的传奇经历,我还有点欣赏,所以也就不想用过分的语言来糟蹋他了……
不要说这些只是个案,不具备代表意义,典型是建立在普遍规律之上的。而我们实际生活工作中的谎言究竟盛行到何种程度,每个人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
我无意于高举什么诚实忠厚的大旗,只想表达我固执自赏的一点点个性:我宁愿为自己口头及身心的爽快而不说那些不愿意编造的谎话。得罪任何人都不会干涉我未来的生活,因为我不寄生在他们身上,那些听了我真实的语言没有得到快感的人,只好请你们委屈了。
不是为了标榜自己多么高尚求真的道德操守,仅仅就是因为我不愿意委屈自己!如果有一天,我沦落到吃谁的喝谁的了,那么我会毫不保留地满足那个鸟人的任何嗜好,丧尽天良也再所不惜(只怕没有这一天的)!
很多人的一生,若说是句废话,感情上难以接受是一回事,事实的残忍又是一回事,那就算作“多余的话”吧!这样想了,心理上把自己放得低一点,心境上摆得高一点,我们就会无端地塌实起来。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不会伤害他人的谎言,那一定是一半玩笑一半荒唐,决不会有一丝恶意一丝功利。
我的生活并不富裕,但是我最得意的是能放任自己的性情,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是因为我没有企图,不在乎别人的表情是因为我恰恰鄙视那些满足一两句谎言的无识之徒,这些货色根本不配享受来自我的坦诚。所以,对于我的亲人和知心的朋友我是毫不虚伪的。我总在提醒自己:如果我用伪装接待他们,用谎言打发他们,那我们之间一定有一方已经恶劣到不是人了!除此以外的其他货色都属于正常的人际交往,我并不期望奉献还是获得什么。短暂的相聚与长久地相守,让天气预报决定。但是当一切都不那么正常的时候,人们之间相互一打量,彼此都是那么神经兮兮、不可理喻。而我,很多哈佛的同学见了面都会问:你怎么还是老样子?!这不仅仅是好奇,也算是随意的招呼。
说来都很难以叫大家相信,这样的问候贯穿着我的日常生活,似乎很亲切,还有些抬举的意思,但我生气,于是我有了相应的以问代问:真实地做人,很难吗?结果,对方多半是目瞪口呆……
唉!“为所欲为”,怎么听也不像是个好的词语。可是从“真实”的角度来理解,那又是一个多么高滔的境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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