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们说今年又是一个暖冬,可今天的大雪把叽叽喳喳的小鸟,到处乱跑的小狗和总爱在楼下瞎侃的退休大爷们,都统统赶的回了家。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就把眼前所有的一切都盖上了厚厚的一层雪花,变成了白银般的世界。
雪,静悄悄的下着,我默默地站在窗前,思绪就像漫天飘舞的雪花一样,让风吹的旋转着、翻滚着。每年冬季下雪的时候,我都会不由自主地会想起一个人来,她就是雪儿,是我今生今世都难以忘怀的一个女人。虽然事情已过去近三十年,可她那粉团般的圆脸,浅浅的小酒窝,总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的眼前,挥之不去。
那是一九七七年的夏天,雪儿刚从外语学校毕业,还在等待分配工作。闲在家里没事,她母亲拖人给她在我们单位找了一份临时工作,刚好分在我工作的哪个小组,队长见我们认识,就干脆让我带她工作。那年代虽然政治噩梦已经过去,但“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号召还没有结束,我被临时抽调到“人防施工队”工作。雪儿和我一起上班,一起下班。总有说不完的话。她管我叫宁哥,我们同住一个家属院,她家的窗户正对着我家的窗户,要出门时,只要在窗前飞一个眼神我们就会准时的相会在家属院的门口。
有一天我对雪儿说:“咱们晚上看电影去吧?”
“啥电影?”
“我也不知道,咱们到哪儿再看嘛!”其实我只是想和她出去,说看电影是一个借口而已。
“那我要给我妈说一声。”雪儿小声对我说。“我妈会不放心的”。
“好,我们窗口见!”我挤了挤眼对她说。雪儿的脸顿时泛起了红云,微笑着、顺从地点了点头。
我们进电影院时,电影已经开始了,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雪儿紧紧的拉着我的手,明显地感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我把她拉得更紧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握住大姑娘的手,心里也挺紧张的,不过心里主要还是美滋滋的。借着电影微弱的亮光,我们找到了坐位。等眼睛适应后才发现,若大的一个电影院里,就没有几个观众。我壮起胆儿将手伸过去,捏住了雪儿的手,觉得热乎乎,这时她的另一只也搭了上来,我的全身就像被通了电一样,沸腾的血液顿时流遍全身,不由自主地抽出手来搂住了她的腰。雪儿就像个听话的小乖乖一样,将头贴在了我的肩头。这时候电影的内容对我们已不重要了,两颗头贴在一起相互摩擦着,脸对脸摩擦着,两个人的呼气越来越快,猛然间,我们的情绪激动起来,毫不顾忌周围的其他人存在,热烈的吻了起来,两根舌头相互激烈地缠绕,爱情的汁液糊满了嘴巴的周围。看电影的人们把眼光投向了我们,有羡慕的,有看热闹的,还有骂我们伤风败俗的。当我们从滚烫的热吻中醒过来时,才感到了周围的一切。连忙拉起她的手,迅速地离开了电影院。
从那天以后,我们隔三叉五就有一次约会,尤其是星期天,我们还坐长途汽车去周边的县城和集镇游逛。每次都玩儿到晚上八、九点钟才回家。而且每次我们都要热烈的吻别一番,依依不舍的分手。
那年是“文革”后恢复高考的第一次考试,我们都报考了。雪儿因为从小就学的英语,报考的是外语学院,一举中第。而我因功课丢的时间太长,名落孙山。我在为雪儿高兴的同时,隐隐地感到了我们之间的差距。虽然那时候“工人阶级”的名分还很高,可是我心里明白,那只是暂时的,将来肯定是“文化知识”的天下。而且我们的年龄差距也将是未来的障碍,她十八岁,我二十六,整整大她八岁。两道结结实实的高墙横在了我的面前,我沉默了,好几天都没有约她出去了。思想斗争的很厉害,如果我们继续发展下去,肯定会影响她在大学的学习,这样就会葬送她的前程,我将愧疚一生。如果中断我们的恋爱关系,那对我对她来说,精神上的打击太大了,难以接受。一对儿情犊初开的男孩儿和女孩儿,把第一次的爱给了对方,把初吻和爱抚都给了对方。两个人之间的爱,是那么的真挚,那么纯洁,那么热烈。虽然我今年二十六岁,真正接触的女孩儿就是雪儿了,她让我生平第一次触摸到女性的肉体,她让我在她的嘴唇上烙上了痴迷的初吻,是她与我热烈相拥时让我体验到女人的温柔和爱的滋味儿。一边是社会现实和理智,一边是情投意合的爱,就像是两只背道而使的小船,处在中间的我只能选其一边,没有中间道路可走。使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生活的残酷,感觉到了爱怎么也会是这么残忍啊!
雪儿拿到入学通知书后让我到了她家。“宁哥,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就放弃上学,参加工作,然后和你结婚。”其实我巴不得要这样的结果,可嘴里却说:“这怎么能行,我不能这样自私啊!”
“要不你等我四年,等我毕业后,咱们就结婚。”雪儿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我。
我知道这是她的心里话,相信她的话是真的,她的感情是真的,可是我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雪儿双手搂住我的头,忘情的吻着我的嘴唇、脸和眼廓,两行热泪喷涌而下,和我的泪水融在了一起。“宁哥,我想要你,我今天就把身子给你吧!”我的心猛然震动了一下,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搂着雪儿腰的双臂抱得更紧了,激动的不停地颤抖着。然而,流进嘴里的两个人混合在一起的泪水让我平静了许多。那咸咸、酸酸、苦苦、涩涩的滋味,就像一剂清脑明目的药水,让我清醒了。暗暗的问自己:你真的爱她吗?回答:爱!非常的爱!那你牺牲了她的大学梦,也是爱吗?为了自己的肉欲,为了自己一时的痛快,明知可能会葬送她的未来,还要随心所欲,那能叫爱吗?为了自己的情欲和冲动,将她清纯无暇的灵魂和白玉般的身体,撒进肮脏的私欲,也是爱吗?我……回答不出来了。是的,我非常喜欢她,爱她。从我第一次看到她那温柔的、含情脉脉的眼神的时候,当我第一次将她的身体拥进我的怀抱的时候,当我抚摸着她那娇美、丰满的躯体的时候,我已经认定雪儿就是我的那一个相依相伴的人了。可现实就是现实,有时候就是令人感到那么残酷、那么沮丧、那么无奈。激情过后的思考,冷静的思考让我明白了;雪儿十八岁,正处在天真烂漫、激情四溢、充满梦想的年岁。她的情,她的爱,是那么的热烈、执着和真诚,是那么的天真无邪啊!我怎么能……。慢慢地扶起雪儿抖动的双肩,看着她那充满晶莹泪珠的双眼,轻轻地说:“小傻瓜,别说傻话了,宁哥不会这样做的,宁哥舍不得让你受一点委屈的。”
“那你会娶我吗?”雪儿问。
“怎么?怕自己嫁不出去了?”我戏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鼻头。
“我咬死你!”雪儿破涕为笑,搂着我的脖子,轻轻地咬着我的脸颊。“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去上学了,我是认真的。”说着就拿起《入学通知书》要撕。我一看就急了,大声说:“你敢?如果你要撕,咱们现在就分手!”她一下呆住了。
“好了,咱别闹了。”我缓了缓自己的情绪。“雪儿,你听我的话不?”她顺从地点了点头。“那好,从现在起,我们谁也不许提婚嫁的事情,你一门心思上好学,不许胡思乱想。我也不以任何借口干扰你的学习。”雪儿好像有点麻木了。“那你……”她还想辩解,但我立即阻止了她。“别说了,星期一我送你去报到,现在我去给你准备一些生活用品。”说完赶紧就出了她家的门,免得我刚刚建立起来的决心被她那温柔多情的眼泪所击溃。我一再的告诫自己要坚强,要像个男儿汉,可不争气的泪水还是流了出来。
自从她上学后,一天一个电话,搞得传电话的老头儿逢人就说,见人就夸,好像她见过我的女朋友似的。星期天,雪儿一整天都跟着我。开始我还挺高兴,男人那点儿可悲的自尊,得到了可怜的满足。但后来我只要问到学习,她就显得满不在乎,甚至不愿意听。她只想让我搂着她、吻她,说她爱听的话。我心里不由得连连叫苦,我明白,如果这样发展下去,是要毁掉她的学业的。按常理,一个二十六岁的男人把自己所追求的爱人千方百计地弄到手,也是天经地义的。但每当面对那张天真无邪、满脸写满稚气的面孔,我的那一点点邪念便烟消云散了,立马告诫自己:不要用占有替代了爱!雪儿是一个纯洁,天真、可爱的女孩儿,她有着不可估量的前程。不能在她羽翼未丰的时候将她锁进我的小天地里。将她无可估量未来,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就给蹂躏了,埋葬了,毁了。
经过自己慎重的考虑后,完全明白我们之间的爱,虽然是纯洁的,真挚的。但也是幼稚的。人们总是把“心想事成”看成个人愿望的理想境界,不愿意去想失败的问题。其实失败这个东西,就像人的影子一样,与你分不开。太理想的愿望,其结果必然是失败。世界上最伟大、最美丽的爱情都伴随着无奈和死亡。罗米欧与朱莉叶、梁山伯与祝英台就是让人们肝肠寸断的爱情故事。我宁愿将对雪儿的爱深深地埋藏在心里,变成对她深深的祝愿,也决不去做让自己愧疚终身的蠢事。切断我们刚刚建立起来的爱,是很痛苦的,是需要有极大的勇气。但只要明白自己对她的爱就是对她未来的毁灭的时候,心里就平静了许多。
和雪儿的诀别的痛苦,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黑漆漆的路阴下,她流着泪水接受了我的决定,知道她的宁哥是为了她好,她也知道宁哥的心里也很难过。她用一个轻轻的吻别,结束了我们三个月的爱情历程。我想哭,想嚎啕大哭。可是我不能,不能在雪儿的面前哭,不能在雪儿的面前显得自己的懦弱。我只能背过脸去偷偷擦泪,回家用被子捂着偷偷的哭。从那以后,雪儿用更加努力的学习来驱赶宁哥在她心目中的干扰。我也为了尽快忘记这难以忘怀的梦,拚命的工作,用劳累来驱赶心中的思念。同时也为了给父母有个交代,通过朋友的介绍,认识了现在的妻子。半年后,我们准备结婚了,我怀着一颗不知什么滋味的心情给她简短的写了一封信。结婚的那天,雪儿委托她的母亲送来了贺礼。我连忙打开,展现在面前的是一套精美的手工刺绣布艺,让我看的目瞪口呆。那是一套罩盖家具的工艺品,有沙发的、方桌的、茶盘的……等等,一共八件。都是洁白的底色上绣着浅蓝色的雪花,中间绣着一句英语:love you。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后来听说她大学毕业后,又到英国读博士去了。再后来,就杳无音讯了。
看着飘舞的雪花,仿佛又看到了雪儿美丽的倩影,心里默默地祝福道:“雪儿,你依然是我心目中最棒的女人,你应该得到世界上最幸福的生活……”
本文已被编辑[悠然一生]于2006-10-29 16:54:45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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