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预知结局的游戏并不好玩,因为游戏只有输和赢。一场欲知结局的恋爱并不会因此而不动人。恋爱并不是只有赢和输,他还留下了回忆。既然猜到结局大概有这几个,我们可以放心了。我常常说,最坏的结局是我跟你说:“我要嫁给你!”那可是你的世界末日。
——题记
我要嫁给你!
听说在原始社会里,男人看上女人,只要一棍把她打晕,拖回洞里,大家从此就住在一起,快乐地生活。今天的男人,为了把女人拖回洞里,先要苦学成材,然后要一技,一层物业,一车,一笔积蓄,一颗不变的心,一夫一妻,一生相依。最后,男人悲痛的发现,自己付出那么多,只换来晚上一宿。他们一定很羡慕祖先的那一棍。
祖先的那一棍是多么的方便!
错误的时间在错误的地方遇见错误的人注定要错误的生活吗?!为那些纯粹误会说声感激,也道声抱歉!只是,令人不能自拔的,除了牙齿还有爱情。我还是活在那些人的影子里。那不是山洞,那是幽深不见光明的隧道。长长的,蛇一样蜿蜒……
13岁那年,母亲癌症去世之后,那个和父亲相好的女人理所当然地住进了我们雅致的双层别墅。女人叫茉莉。踩着精细的高跟鞋,晃动着丰乳肥臀气质高扬地走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别墅外面的花园里玩弄父亲给我的新玩具,我把那些芭比娃娃,一个个弄得灰头土脸,然后扔到那个女人的身上。为此,父亲没少揍我。
我从来都是瞪着他,然后在心里一字一顿地说,颜竣,我恨你!
和茉莉一起入住我们别墅的那个男孩叫章明明,我同父异母的哥哥。。黑色的眼镜,细长的身体,总是穿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橘红色的木棉衬衣。我喜欢瞪着大大的眼睛,看他仔细地做着一道道难解的数学竞赛题,趴在他书桌上看他鼻子上沁出来的微微的汗珠。那个时候,我喜欢唱歌,经常自己编一两首关于明明哥哥的歌曲,然后很得意地唱给他听。他修长的右手中指总是蜷曲成一个温暖的符号,向我挺直的鼻梁刮来。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田总是充盈着甜甜的乐趣。
因为我和明明的关系,茉莉很快就和我打成了一片。不是像一些煽情的小说里写的那样,后母和前夫的女儿一定有着芥蒂,然后通过什么故事,经历什么故事,终于获得了亲情般的情谊。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被那些小说欺骗了!我和茉莉,和明明哥哥,似乎天生就是一家人一般——虽然茉莉在某种程度上夺去了父亲对母亲的爱——我喜欢他们两个,我喜欢被人宠的感觉,而天性粗暴的父亲不能给我这些。他只是给我我永远也花不完的钞票,给我买那些可爱的淑女的甚至性感火辣的衣服,除此之外,只有拳脚相向。
颜竣,我恨你!每当我鼻青脸肿地站在镜子面前打量自己美丽身躯上那些青春的伤痛的时候,我总是一遍一遍诅咒,颜竣,我恨你!颜竣,你怎么还不死!颜竣,你快点死,快点死,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快乐!
那日黄昏,家中无人。茉莉和她一些妖娆的女同胞逛街去了,明明哥哥去了学校,毕业班的课总是很多。我倚靠在茉莉的床头看电影,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身着白色纱裙的我,像极了一个慵懒的公主。父亲提着酒瓶一身酒气地回来,满脸涨得通红。我匆忙躲进了自己的房间,我听见父亲在洗手间里呕吐的声音,颜竣,活该!你害死了母亲,现在轮到你了!眼泪伴着诅咒,我几乎是晕乎乎地就睡着了。
半夜醒来,我摸索着寻找光源。借着月色,我看见床头坐着一个人,右手食指的烟冒出火红的花,在黑夜里尤其显眼。
“你是?”我似乎在梦中,慌乱中爬起来,“你是谁?!”
夜色降临,几缕凉风吹拂着窗边的窗帘,一起,一伏。月亮透过窗楞照进屋子,照在我的床上。我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只是觉得和父亲的样子有几分相似。
清秀的脸庞,水灵的眼眸,高挺的鼻子,嫩粉色的薄唇,美丽清纯的耳垂。我的身体在这样有着淡淡月光的夜晚散发着与平常不同的韵味。
“颜玉……”,男人低低地呢喃着,手指轻柔地向我的头探索而来。
不,不会的。我分明听见了喘息声,那样熟悉的喘息声,和年幼时在母亲父亲身边时的一样。
“爸爸!”我惊叫起来,眼泪禁不住直往下掉。不,不会的!怎么能如此荒唐呢!一个衣冠楚楚的父亲,竟然在风高月黑的晚上,往自己的女儿的床上去?!随着灯开,我的脸上火辣辣地挨了一巴掌。
19岁那年,颜竣终于去世了!自从那个晚上的那一巴掌之后,我再也没有叫过“爸爸”。
颜竣死于一场车祸。京珠高速公路上,那天有浓重的雾。等他看清楚前面的车时,仅仅相差几米,本该是踩刹车的,却踩了油门。车子从左边护栏撞到右边护栏,终于被后面疾速而来的一辆卡车撞下了山坡。
一定是母亲上天有灵,才没有让这个禽兽逃了此劫。我执拗地认为。
这是一场可以遇见的灾难。19岁的我,有着巫婆般神奇的感应能力。在我梦中发生的事情,总是一件不少地搬到了生活中。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这个梦的时候,他正喝完酒回来。我在被一阵暴打之后,发誓我要是告诉他这个梦,我就是王八羔子!
其实我可能真的是王八羔子,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是谁。
颜竣去世之后,我从他的秘密保险柜里看见了他的日记。原来这个男人这样血泪地爱着我的母亲,只是母亲太招人眼了,周围总是有着数不清的苍蝇蚊子。母亲之所以嫁给了老实普通的父亲,仅仅是因为她已经怀上了别人的孩子。
刹那间,我明白了父亲的暴戾,明白了父亲的屈辱。更何况,父亲的不仅仅在母亲,而在这个叫茉莉的女人。这个人,看中的是我们气派的双层别墅,看中的是父亲银行里丰满的数字,和父亲身下威武的宝马。这个女人,暗地里做着什么,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父亲的日记里清清楚楚。
这个女人点燃了我平日里对父亲的所有怒火,我冲到她面前大吼:“茉莉,你这个b*子!你居然背着父亲去偷人!你这个贱人!”
“颜玉,声音小点,隔壁有邻居呢!”茉莉很妩媚地冲我一笑,笑得我气血直往脑袋上涌。
“贱人,你给我滚,滚!”我歇斯底里,用平生最大的力气呼喊。天啊,你听听,我在喉什么吧!天啊,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个肮脏的世界吧!
“颜玉,你应该叫我为‘妈妈’,至少也应该叫‘阿姨’。”茉莉很平静地说。她的平静无疑是在我的怒火上浇油。我望着卧室里父亲的照片呆住了,汗水和着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我的母亲去世了,父亲也走了。我的生父究竟是谁?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对这些最重要的事情却一无所知。身体有一种被抽干的疲惫和困顿。我跌跌撞撞地向门外冲去……
25岁这年,我遇上了我爱的人。
“吃饭的时候,洗澡的时候,睡觉的时候,就连走路的时候,所谓女人的幸福,一个女人真正的幸福应该是:一辈子睡在身边的仅仅是那一个人。”这是我的茱萸给我所做的最美好的承诺,他说,他会让我自在地翱翔,在他的天空里,做最优雅的天使。而且,仅我一个。
我封闭已久的心,在他的甜蜜语丝里像流水一样盛开,我说:“茱萸,游戏结束了!”
25岁的心灵是渴望爱情渴望婚姻的。在那些冰凉的夜晚,寂寞像一条蛇,游走在我寂寞的灵魂里。梦中,我看见他款款而来,为我披上浅蓝嫁衣,亲吻我的额头,然后抱紧我,抚摸我美丽的胴体……
我总是在全身汗水里惊醒。不要,不要!然后泪流满面。
19岁的懵懂无知让我轻视了周围了一切,从而酿成了无法补救的错。
我清楚地记得,19岁的最后一天,也就是父亲出殡的日子。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卧室,却被我亲爱的明明哥哥,这个我亲热地化敌为友叫了好几百次几千次“哥哥”的男人紧紧抱住。
我还没来得及呼叫就被他堵住了嘴巴。我开始艰难地呼吸,拳打脚踢,却终没能躲过章明明的体壮如牛。他的舌头在我的口腔里搅动,我的胃里也泛起一阵酸,一阵作呕的感觉涌上来。幼稚的我哪里知道,有一种迷*,竟然可以通过接吻来发挥效用!
我死也没有想到的是,我的20岁生日,迎接我的竟然是全身的赤luo和淤青。我看见洁白的床单上盛开的大朵大朵的桃花。刀子一般划伤我的眼睛。
我看见茉莉笑语盈盈地把数码相机递给我看,眼角眉梢都带着小人得志的神气。
我气急败坏地把昂贵的相机直往地上砸,我听见我砸出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砸吧,砸吧,我已经备分到电子邮箱了。”
身体一下子瘫软下来。这个世界真的只剩下孤零零的我了吗?
收拾行李,我离开了这个家,在我20岁生日的那天。幸好,父亲给我的存折里留下了一笔不小的存款,所以即使放弃这别墅、轿车和地产,我依然能生存下去。
5年了!我已经离开那个噩梦般的家5年了!
我只是孤单寂寞,寂寞得觉得自己就要死在这卑鄙的寂寞里了,于是我说,我想结婚。
“我要结婚!”我和茱萸视频聊天的时候突然这样说,他眼睛似乎就要从眼眶里掉出来。立马关了视频,冲到我的宿舍里来。
颜家有女初长成,流浪世间人未识。对我而言,那匆匆过往的尘世男人似乎没有什么能牵引我疾疾而过的匆匆一瞥。曾经稍做停留的脚步下,足迹已经开出地老天荒的花。茱萸就是那几个男人之一。茱萸,我的知己,精神兼酒肉,然而在我心里,已经俨然我的爱人。
茱萸手指冰凉。当双臂环绕上我脖子的时候,我陡然站了起来:“做什么!你以为我要结婚,就饥荒不见粮食了吗?”
茱萸丝毫不在意我的怒气。“我知道对于一个漂亮的25岁女人来说,单身意味着什么。”
我低头,无奈的泪水里浸透了无助,沉甸甸地让听者心碎。
“如果真的想结婚,并不难。只要一分钟就可以遇到一个人,一小时就可以喜欢上一个人,一天就可以爱上一个人,虽然可能一辈子都难以忘却……”我听着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茱萸一声叹息,“颜玉,活在影子里,独走,凄凉,不知所措,想念,铭记,遗忘……我知道你做了很多,可是,你真的不能耽误自己了。”
“我们之间只是游戏,现在是曲终人散的时候了。”我敌不过往事在未来的生命里投来的浓重的阴影,言不由衷地说。
然后,茱萸说了一句让我一辈子也不能忘记的话。
他说:“颜玉,游戏结束了……所以,嫁给我吧!”
26岁生日那年,我穿上了茱萸为我披上的浅蓝嫁衣。我收到了一封来自意大利的信,生父将参加我的婚礼。至于茉莉和章明明,那些远去的,就让他们远去吧。
我收到了很多很多的祝福。最重要的,我同时收获了爱情和亲情。我欣喜地看见自己穿过一条长长的黑色隧道,就要看见光明。
【完】2006-10-26 21:38:27 武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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