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年龄的关系,还是因为生命需要一种调整,总之面对眼前的生活,我总是有一种无法解脱和超越的感觉;有人说这是一种思维的情结;也有人说这是一种自我眷恋的嗜好;到底是什么,我在自己的心灵中理了不知有多少回,可就是没有答案。我知道,人生是很难在生命还存在的时候留下什么明晰的答案;不过生命的思维却赋予了人们一种精神的渴求,让世界在精神与物质之间展开了许多血淋淋的搏斗。
昨夜不知道为什么又失眠了;睡了大概也就是十分钟,竟然做了个跨度有六十年的梦;说不上来是美梦还是噩梦,反正在梦里我竟然成了社会中的一名叫花子,而且在繁华的都市里遇见了我儿时的朋友,他开着气派的大奔,身边有美女陪伴,从我身边掠过时给我留下了一句话:“我说昔日的大文人,你对叔本华的哲学领悟透了吗?”
我知道他为什么说这样的话,那是在我们刚刚走上仕途的时候,都对前景充满希望;有一回我们在一起论说起人类的理性世界,他说他喜欢歌德,我说我喜欢叔本华;结果两位年轻人谁也不给谁留下余地,而且为了这么一个在今天看来简直就是玩笑的争论,我们竟然二十多年没有往来。
今天怎么我能用十分钟的梦境诉说好象早已沉积在我记忆深处那些已经残缺不全的画面呢?难道说这是一种潜意识的流露?难道说这是生命又萌发出什么新的渴望?我睡不着了,轻声下床,从书柜里找到了一本叔本华的著作,又悄悄溜回床上;虽说我不想打扰妻子,可是向来睡觉很轻的妻子还是被我扰醒了。
“不睡觉,干什么呢?”
“睡不着,刚才做了个关于叔本华的梦,觉得奇怪,我想看看,在叔本华的书里到底都有些什么?”我对妻子说。
“神经病,你找吧,我要睡觉了。”妻子说完转身睡了。
我知道,在叔本华的理性世界里我不知道已经趟过了多少回,想在今晚上有什么新的发现,看来也是我的一相情愿。人生本来就是一个生死离别的过程,叔本华也许没有把自己的思维和社会融合起来去思想,他多是从人的本性出发,用一种理想的思维观念来诠释生命的本质。我喜欢叔本华,那是因为我觉得他特别的真实,用哲学还原世界的故事的时候是那么的让人觉得有一种不可抗拒的亲和力。
可我梦中的朋友他不这样认为,他觉得生命就是为眼前的这个世界生的,如果我们把生命的全部真实都奉献给社会和世界,那么社会和世界总有一天会无情的抛弃你,让你的心灵就象在十八层地狱永远不能超升。他喜欢歌德,喜欢歌德的那种人生观,喜欢歌德把人生永远裹藏在理想的梦境之中。记得当时他对我说过一句话“生命不是自己的,生命是世界和社会的。”当时我是剧烈的反对他的这种说法,觉得他是在亵渎生命,亵渎人生的那种纯真。
二十年过去了,我总想用自己的人生实践告诉朋友,生命不光是自我的,而且生命本来就是生命自己。但是从今天来看,我好象失败了,而且失败的好象一塌糊涂。真实的自我为什么就不能盛装真实的生命呢?现在我才发现,叔本华把我引向了一种在现实世界中根本就不存在的理想王国。
我不想对不起生命,我也不想对不起人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真实的生命就是不能和我渴望的人生完美的结合,甚至在很多的时候,它们之间还会发生二律悖反的冲突,让生命在我们生存在世界里还真成了一个孤魂。为了饯行自己的一种理想,为了实现自己的一种追求,为了让生命和人生达到一种和谐的统一,我曾把生命无私的交给了社会;但是当我在努力了之后,发现生命在社会里快要失去生命的本性的时候,我又把生命从社会中收回交给了自己;但是,不管是交出还是收回,生命在我这里已经开始露显出千疮百孔了。
我不想埋怨叔本华,因为他是用生命的真实来完善生命的本质;我也没有资格去论说叔本华的是非功过,因为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理性的思考同样也是一个发展的过程。我不知道朋友后来的人生之路是不是按照歌德的思想体系去走的,不过他现在成了我们这个社会的宠儿却是千真万确的。后来听和他一个单位的人说,他有一段很著名的话,“歌德能用自己的失落感情写出一部《少年维特儿的烦恼》,我为什么就不能用自己一种强烈的愿望书写自己的人生。《少年维特儿的烦恼》能让它那个时代的青年人着迷,甚至能为此放弃生命;我为什么就不能用自己生命的技能博得社会的欢欣呢。”
原来我总觉得朋友对哲学的理解只是一知半解,现在看来,他对哲学的运用真是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他最了不起的地方就在于他能让自己的生命跟着社会进行自我的调整。前些年他跟着先让一部分人富裕起来的大潮涌如其中,他凭着自己对生命的理解,让生命成了社会的附庸;不过他成功了,他富裕起来了,成了我们这里一名商潮里的娇子。
朋友看来还是真的研究透了歌德,虽说他不一定对歌德的《浮士德》有什么更深刻的理解,但是他对歌德的人生轨迹还是领悟出了一定的真谛。后来他又在合适的时候重回仕途;结果在市场经济横扫华夏的日子里,有着坚强经济后盾的朋友如鱼儿得水,更是飞黄腾达得让人瞠目结舌。
我是科级时他是干事,现在我还是科级,可他已经成了副厅级。我没有小看和埋怨朋友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同是理性世界的两位巨人,为什么在今天的社会里能够演绎出这样的天壤之别呢?前不久我们在一次同学的聚会上见了一面,看来这些年在社会的大风大浪冲刷过来的他,还真的有了一种大将风度。他主动上前和我握手,并给我介绍依偎在他身旁的年轻妻子。我们有一段对话,本来我没想录在这里,可是刚才的梦境中,我让他那句“你把叔本华的哲学领悟透了吗?”深深的刺痛了;我知道那是梦话,我知道朋友在嘴上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是在我的潜意识里却留下了这么一种幻觉,是不是幻觉,我不知道;但我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幻觉呢?
“老朋友,我们有快二十年没有联系过了吗?”他手端一杯红葡萄酒,就站在我的对面。
“二十一年零四个月。”我说。
“你过的还好吗?”
“说不上好,不过很幸福。”我知道他是在向我炫耀什么,所以我不想给他留下太多的得意。
“幸福就好,有时间我们好好聊聊;说心里话,在咱们同学中,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你;不管今后你我变成什么样子,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的。”
“聊什么?聊哲学?”
“哈哈!现在是什么时代了,谁还说那玩意呀!告诉你老同学,不要再把自己的生命沉积在那些无谓的理性世界里了,没有用处,真的是一点用处都没有。我知道你不赞同我这样的观点,你一定觉得我很俗气,不过这就是现实,就是我们今天的社会。你和我……”他好象还想往下说,可不知道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话到嘴边没有再说出来。
“不,我最近也在读歌德的作品,而且读的很认真。”我没有玩笑的意思,在当时的那一刻,我说的全是发自内心的东西。
那次相遇后,他给我打过两次电话,让我一定去他那里,他要好好的招待我,要和我说说心里话。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奇怪,本来没有什么,就是一个喜欢叔本华,一个喜欢歌德,结果两个人二十几年不再往来。现在人到中年了,一次意外的相遇,好象又点燃了一种久压的感情烈火。
我答应了,他说最近他要去广州开个什么会议,说等他回来我们一定说上三天三夜。我想,同是走在一个社会的空间之中,同是走在人生的一个历程里,我有酸甜苦辣,他也一定有痛苦惆怅。他要和我聊,一定不是想炫耀,一定是想就生命和社会的本质和我再进行一次论说。
过去了二十几天,他应该开会回来了,为什么没有来电话?是工作忙,还是又改变了主意,不想和我这个把自己生命的本真看得高于一切的人进行交流了。不过我觉得我也应该给他打个电话,就说是礼貌也是应该打的。于是我在一个傍晚,拨通了他家的电话;是那年轻的女人接的电话,我刚报上姓名,耳机里就传来了对方的哭泣声。
“怎么回事?”
“他让检察院叫去了,都十几天了。”
“他不是去开会了吗?”
“那是组织上在骗他;听说他的问题很严重,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能帮帮他吗?自从上回他见了你,回来总是在说你,我想……”
“我……”我怎么帮呢?我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不过在一个年轻女人的面前,我不想让他在一瞬间产生绝望:“我去看看他,……再说。”
找了在检察院工作的熟人,说好了我们可以见上一面,不过边上必须有人,而且不能说和案子有关系的话语。我不知道是什么案子,我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给他说,就是想看看他。
昨天早上我把自己正在读的几本歌德的书用报纸包好,我没有什么可以送他的,也许他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可是我还是想把歌德的书送给他。
我们见面没说什么,只是当我把歌德的书送给他时,我发现他落泪了:“谢谢!本来我是要给你说我这些年是怎么走过来的,现在没有机会了,其实也没有必要了。不过,如果可能,我一定好好读读歌德的书,好多年没有读过了。”
昨天的画面没有走进梦里,可是梦里却出现了开始的那一幕。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怎么还没睡?是不是在想他……”妻子说。
“我在想叔本华如果和歌德见了面,他们是同情我,还是同情我那朋友?”
“要我说,二位先哲不会象你们,吃饱了撑的,一个拿生命开玩笑,一个拿人生当儿戏。”
“你这是……”我忽然觉得妻子还真了不起,嘴上说从不读哲学,可她这会儿却用哲学教育了我一把。
我钻进了被窝,嘿嘿!是妻子的被窝……
本文已被编辑[晴茜绮梦]于2006-10-27 16:12:42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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