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不出朦胧的诗,画不出灵感的画,望着房檐的雨滴,才知道相思无价。
是一条短信息,存在手机里很久了。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华丽的手机短信。所以水玄向来没有存信息的习惯,随看随删,干净利落,一丁点儿的痕迹都懒得留。
也不知为什么,看见这个短信的那一瞬间,竟然是莫名的喜欢,巴巴地存了,且工工整整地抄在日记本上,一如当年打了油纸伞希冀地走过长长的街巷,私心里悄悄盛开了渴望,或许会遇着什么故事也不一定,自个不是丁香一样的姑娘,那么遇着丁香一样的故事悄悄地望,也是一样的美丽呢。随性率性地写了,如那时候会扔了伞独自在雨里随性率性地游荡一样。
此刻,是站在别人的故乡的冷雨夜里,窗子开着,冰凉的雨丝和着风,纠纠缠缠个没玩。真冷,冷的心都缩成了一团——本来,开了电脑,是准备要写点什么的。坐下,望着手边氤氲着热气的茶,竟然一个字也敲打不出来,这在水玄,是绝对的例外。从来,只消一坐下,拉出键盘,指尖碰触里,一瞬的感动也罢,一天的日子也罢,半生的苦辛也罢,一世的思恋也罢,都腾云驾雾而来,无需耗半点儿心神,一路敲过去,水玄或平俗或精彩的日子就静静地流淌在清亮的荧屏上,敲过了,水玄向来是连第二眼也不看的。
可,今天,此刻,在别人的故乡的冷雨夜里,水玄竟失语。
是由于没了桌前亭亭的千年榕?是由于没了窗台曲迦的青竹?是由于没了一抬眼就翠在藤萝上的兰?是由于没了守在身边的冰清的莲?是由于没了站在墙上的蒙尘的吉他?
好像是,好像又都不是。
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台,逗弄冷不丁窜进脖颈的雨,指间的手机屏闪着幽蓝的冷清。不经意地翻检,竟就看见了那很久很久以前存下的信息。真的好像是很久很久了,久得已经乘了月光宝盒穿梭了500年。一遍遍看着,竟无语凝噎。
纷至沓来的人与事,在别人的城市劈头盖脸地袭击过来,冷雨里的水玄竟是无半点的还手之力。
芙擎了茶,安放在水玄手里,沉静地望过来。
很希望他说几句话,说什么都好,不要沉默。指责也好,批评也好,宠溺也好,回忆也好,是的,哪怕回忆也好,从小儿一块长大,二十年的相脉相存,不是有太多太多可以说的吗?
可芙不说话。萍说,水玄像极了芙,总是无声无息时才浓着恋念。
水玄很想说句什么,可水玄也说不出。
水玄很想说这些年你的惦念你的纵容你的宠溺,水玄一天天长大了,一天天就真的懂了,水玄其实很想说声“谢谢”,哪怕这再平俗的字眼,此刻,却说不出口。
水玄站在别人的城市的冷雨夜里,守着窗,听雨。
芙站在他自己的城市自己的窗口,守着一杯热茶,望水玄。
沉默里有暖暖地体贴悄悄地绵长。
水玄突然笑,轻轻浅浅的笑,在手机屏幽蓝的光里显得有些飘乎。
水玄突然就知道该说什么了。
芙从不问东问西,芙只是安静地在那里,守护着水玄最后的伊甸园。
水玄深深地一口茶下去,淡淡地苦在口腔的每一处弥散。
空了的杯子在芙的手里了。
芙去换了一杯白开水来,芙其实是知道的,水玄很少喝茶,水玄之于茶的青睐,跟酒一样,是附带了许多许多条件的,水玄向来挑剔。但前面的那一杯,芙却知道水玄是想喝的,根本不用看不用问,只要水玄在身边八九米之内的同一空间里,水玄想什么,芙清楚得跟明镜似的。
芙在等水玄说话,而且,他知道水玄要说什么。
水玄灿然一笑说,“海”。
芙轻笑,“难怪你老翻腾手机。”
水玄侧了脸,望向窗外已全部湮灭了灯火的夜——“这些日子,我在码字。有雪,有荆,有容,有浩,有梅,有绿萼,有钧,有华,有慧,有乌鸦。”
芙宠溺地笑,像小时候一样,帮水玄拢了散开的长发,喊萍拿来红色的发夹,一下一下地把散结的发卷进发夹里。
芙能觉水玄的冷,芙很想替她关了窗,或者,披一袭衣也好。这心思,芙只是在自个的心底里打了个转。芙太知道水玄了,倔强任性,这一会儿心心念念地情愿挨冻,自然是有挨冻的理由。芙不想继续布道了,小时候说得太多了,或许那说道里已经伤着了水玄。这十多年的离散,血脉相亲竟也淡远,芙知道他已经欠了水玄太多太多。现如今,芙明白了,只要是水玄愿意做的,无论是什么,他都是支持的,只要水玄喜欢就好。
芙默念那些名字,雪,荆,容,浩,梅,绿萼,钧,华,慧,乌鸦,还有海,都是能够在水玄身边感受她的苦苦乐乐人!芙的心里充满了感激,在那样一个陌生的城市,可怜的水玄是怎么样一天天熬过来的?多么好,有他们,有他们能够在水玄孤单的时候,问候且陪伴。惭愧与感激,芙的心隐隐地痛,这个世界上,水玄还可以在哪里享受无条件的纵容与宠溺?没有了,只剩下他了。铭是不可能的,铭从来都不是一个会疼爱的人。那么,就为水玄守一个伊甸园吧,累了,有芙在这里,有芙在的地方,就有水玄的家。
芙转身,走了出去,摸摸铺好锦被的床,深秋,已是很冷了,还没供暖,幸好下午就插了电热毯,要不,水玄冰凉的手脚还不知几时才能暖呢。
芙把电毯调到中档上,喊萍,“夜深了,送水玄去休息吧,别关电热毯。” 2006年10月24日凌晨于庆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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