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阿哥红枫叶子

发表于-2006年10月26日 中午1:21评论-0条

我家原本是上海人,把哥哥叫做“阿哥”。一九六七年的中秋节那天,我才知道阿哥和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阿哥是父亲师兄的遗孤。他的父母当年与日本鬼子以死相拼,用菜刀砍死了一个鬼子后,双双惨死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下。父亲带着阿哥,为了躲避日本人可能的追杀,逃到苏州师叔那里,抗战胜利后才又回到了上海。一九四九年才有的我,阿哥比我大八岁。一九五六年,全国支援大西北,我们全家来到西安,住在东郊纺织城。

阿哥九岁上学,那时候他已经上高小五年级了。每天放学,我都会跑到我家住的那排平房的尽头去等阿哥回来,每次接到阿哥后,就把阿哥的书包斜挎在自己的肩上,神气活现的拉着阿哥的手,一起回来。阿哥是我从小就崇拜的偶像,他用竹片做得弓箭,非常厉害,可以射的很远。阿哥的射箭水平也很高,每次和同学们比赛都是第一名。后来他的一个同学用他做得弓箭闯了祸,父亲知道后虽然很生气,但并没有使用家法惩罚他,而是把弓箭填到灶堂里烧掉了。阿哥打弹弓的水准也非常髙,我们家里饭桌上经常出现的野味,都是他的战利品,最让我佩服的是他竟然能用弹弓打死一只好大的野兔,连父亲都夸奖他了呢!有小伙伴儿欺负我的时候,我就会说:“你敢打我,我就让我阿哥用弹弓打你的头,把你的头打烂,把你打哭!”哈哈!一句话把小伙伴们全镇住了,后来他们就再也没人欺负过我。

我家住的地方在浐河和灞河之间,离两条河都很近,阿哥和他的两个同学,一个叫宝伸阿哥,一个叫林兴阿哥,我是他们的“跟屁虫”。每次他们到河边摸鱼捉蟹,捉黄鳝插鳖,我都是“小跟班”。在我的眼里,他们都是本领高强的英雄,尤其是阿哥,更是厉害,他自己做得五股钢插,插柄只有一米多长,后面系一根长长的带子,只要发现目标,就投将过去,百发百中,在河里游的鱼也逃不出他的那杆钢插。徒手抓黄鳝是阿哥的另一绝技,用中指将黄鳝勾住,夹在食指和无名指的根部,任黄鳝再怎么滑溜,也只能乖乖就擒。每次出去归来,我们的收获都是最多,不但够自己家里吃好多天,阿哥还送一些到邻居家,请他们也分享我们的“战果”。

记得阿哥高小毕业,没能考上好一点儿的中学,只考上了一个技校,他害怕父母责怪,就没敢回家,我就一直跟着他到了一个农村的场院里。阿哥对我说:“阿炜!你回家去吧!阿爹、阿妈会着急的。”

“那你怎么办?”我担心的问阿哥。

“我没事儿的。”阿哥装着没事儿的样子说,我知道阿哥现在的心里很难过的。就说:“那我给你送饭来,好不好?”

“嗯!好的,不过别让阿妈知道我在这里。”

“我知道!”我答应了。其实,我早就想为阿哥作一点儿什么只有我们两个才知道的事情,我把保守秘密看得很神圣,也很骄傲。

在我给阿哥送第二次饭的时候,就被阿妈发现了,于是我们兄弟两人一块儿被阿妈押了回来。心想“完了!肯定要挨打了。”没想到,一进家门,阿妈坐在那里,一声也没说,眼里的泪水不断地流了下来,流在脸上,滴在了地上。阿哥低着头,默不做声,他慢慢的跪了下去,哭着说:“阿妈!是我不好,是我考试没考好,我怕你生气,才不敢回家的,不怪阿炜,要打你就打我吧!不要打弟弟。”我一听,也连忙跪到了阿妈的面前,摇着阿妈的腿,望着阿妈满脸的泪水,哭着说:“你不要打阿哥!你不要打阿哥……”。过了一会儿,阿妈让我们都起来,流着眼泪说:“不怪你们,是阿妈不好,是阿妈对阿祥要求太高了,……唉!……我和你阿爹都希望你将来做一个有文化、有出息的人啊!要是做不到的话,我们可怎么对得起你……”阿妈说道这里就哽咽了,说不下去了,只是仰面流泪,我和阿哥一直小声的哭着。那时候我们都小,没能理解阿妈说话的含义。后来我才知道,就连阿哥当飞行员阿妈都坚决的没答应,就是怕阿哥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怕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师兄、师嫂啊!

一九九零年四月,阿哥被医院检查出患了晚期肝癌。噩耗传来,一家人背着阿哥抱头痛哭,一向坚强的阿爹晚上一个人跑到野地里,面向东方跪在那儿,声泪俱下:“师兄啊!……嫂嫂……,我对不起你们啊!辜负了你们对我的一片希望……老天爷呀!你怎么这么不长眼啊!……为什么不让我这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替他去得这个病呀!他才四十八岁啊!还有一双儿女没有长大呀!老天爷!……唔……!”阿爹的哭声和喊声在旷野里传得很远,很远,他似乎想用这凄厉的哭声和喊声感动苍天,祈求苍天能留住阿哥的生命,祈求那双在天亡灵的原谅。

在医院的那些日子里,我们弟兄五个和阿爹轮流在病房里护理阿哥。每次我急匆匆的赶到医院,阿哥都会用他那骨瘦如柴的手吃力的举起毛巾,让我擦汗。晚上我趴在病床边打盹,阿哥就会用手轻轻的抚摸我的头。我醒了,但我一动也不动,我哭了,爬在那里悄悄的流泪,我想再最后享受一点儿阿哥对我的关怀,再享受一点儿阿哥对我的爱,阿哥也不想这么早早的离开我们啊!

阿哥离开我们后,阿爹的精神上受到了太大的打击,第二年的四月三日也撒手人寰了,阿妈也相继离开了人世。家里一下就乱了套,好在我们兄弟姊妹们精诚团结,互相关心,互相支撑,度过了那段痛苦而艰难的日子。

二零零四年的国庆节,阿哥的儿子结婚的时候,当一对新人合着《婚礼进行曲》步入殿堂的时候,我站在那里悄悄的流出了眼泪。“阿哥!你可以放心了,你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了!”

本文已被编辑[晴茜绮梦]于2006-10-26 13:46:43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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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西门独行点评:

树于静而风不止.亲切的亲情与怀念.
希望不断看到你的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