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所谓美食，大概是指那些于人的口感非常舒适的食物，可能是在人类社会的发展过程中，随着物质生活的日益富足，人们对于口感的要求也就越来越高了，也就从最初的茹毛饮血，逐渐地演化到利用火的熟食，再到后来呢，则有那些达官贵人的更高层次的对于美食的追求了，于是天上飞的，地上跑啊爬的，水里游的，整个的海陆空全体出动，于是烤、焖、蒸、烧、炒一应俱全，什么要讲究色香味，还要弄他娘的个雕龙画凤的东东美食让人品尝其色美、形美、香美、味美，还要佐以美妙的音乐，更要佐以美酒与美人，呵呵，还真够呛得很呢，于是就弄出个美食文化什么的，于是这个从上面那张口子进去很快就要从下面的两个通道排泄出来的东东，也就成了权位与财力优胜者们的基本欲求了。

有时候突发奇想，那些一掷千金者的豪宴，什么海陆空齐备的满汉全席，那些雕龙又画凤的艺术化的美食，那些醇酒与美人的淫乐，还有那些嗜血者饮食的时候满嘴腥红的滴滴的下坠，音乐与舞蹈的游荡，这些好东东，如果细究起来，纯粹一大陈酿出来的欲望的酱缸。

人在面对美食的时候，那色香味是多么的引起自己想要享用的欲望啊，就比如面对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那感情是何等的飞快地冲动着燃烧的火焰。但是呢，如果呢，一当这样的豪宴中的美食从上面的口子进去了，又下了肚子了，最后，或者是经过下面的通道排泄出来了，或者是又从肚子中涌上喉咙仿佛巨龙喷水一样地射了出来，嘿嘿，那些刚才还是色香味引诱人无数欲望的东东，就立马变成臭不可闻得让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废物了。于是便生发感叹道：美食的轮回哟，你怎么如此地让人感觉无常的残酷无情，你怎么会用如此的方式演说美丑与好恶的不可捉摸！

如果是贵为一国之君者，恐怕就不止是享用上面那些好食物了。春秋时的齐国人易牙是一位善于调味的大师，因迫于齐桓公的威权，竟然将自己的婴孩蒸熟，作成了一道特殊的佳肴，以应付齐桓公的食欲。我们现在想起来，这个伊尹还真是够伟大光荣正确坦荡无私的了，如果是放在另外一位狗屁厨师的头上，是会将此贡献婴孩的任务摊派给普通老百姓的，而我们伟大的易牙大厨师，为了不殃及其他人，也只得忍痛将自己的婴孩献了出来。可见，于我们普通小老百姓的进食以供运动能量这一道，在那些曾经的天下君主们的心目中，是非同一般的哟，是要将所有的包括人肉都要尝个够的哟。

经常从中国的古典小说中见到英雄们将仇敌剖肝挖心，经过一系列的烤、焖、蒸、烧、炒后，美美地享用以佐酒兴以解怨气的场面，中国古代战争的统帅们的营帐，大概也正如小说中所描述的，将士们的邀功请赏是要凭着所割取敌方人头的多少来证明的，有的时候，因杀人太多，以至于就将敌方的耳朵割下来串在绳子上，以其数量的多少来论功行赏。在冷兵器时代，也许世界各地的战争都是充满了嗜血者们的血腥味，也就是以杀人与吃人的勇敢程度来确定将士们的个人价值。好像就在我国的军事衰弱不堪的南宋时期，民族英雄岳飞就有“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豪言壮语，这大概只是我们的民族英雄岳飞的一种诗歌意象，非指实际上的要“饥餐胡虏肉”或“渴饮匈奴血”，但也可以从这里嗅出古代战争场面十足的血腥味了。

另外，据史书记载，我们唐代的黄巢起义部队，在饥饿难耐的情况下，是食用过无数百姓的肉的；明末农民起义的张献忠部队，也是杀人如麻的，大概也是喜欢食用人肉的一群好汉。至于希特勒先生的喜好观看集体屠杀犹太人的场面，我们可以将之归结为用意识来食用仇敌的肉喝仇敌的血了。再如大日本皇军，在南京集体屠杀手无寸铁的三十万中国人，那些日本青年士兵的杀人比赛，肯定也是用意识吃人肉喝人血了。还有，我们中国上世纪发生的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的集体无意识的疯狂，那些淋漓的鲜血以及那些冤者的惨叫，可能也是疯狂到极点的政治野心家们的绝好精神食粮了。

二

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那一场所谓的超英赶美的大跃进运动引起的全面的大饥荒，据那些年老的见证人所述，是有许多人被活活地饿死的，我在估计那个时候的人们，是不会考虑食物的色香味与音乐、舞蹈与美人的助兴了，只要是能进口的维持生命的东西，都成了他们绝妙的美食了。那些平时人们用来喂猪的野菜，在人们的极度饥饿中，也就成了鲜美无比的美食了；如果在野菜中掺进去一些碎米之类的东西，那个吃起来的滋味，肯定比起平常那些有钱有势者的山珍与海味要高级得多了，也就仿佛传说中的神丹妙药，具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野菜毕竟是有限的，大跃进的卫星数据也是虚假的，粮仓里面的空空如也确确实实是空空如也的，也就一批又一批地饿死人了，老百姓的命真不管钱啦，死了的人很多，其他的活着的人呢，也是接近死亡的边缘了，是没有多大的气力将饿死的亲人好好掩埋的，不过是随便挖了一个浅浅的坑将尸体用泥土盖上，至于那些在外面路口边饿死的人，也就长期地躺在那里听凭豺狼的处置了。

经常听老年人讲，那个时候，即上世纪的六十年代初，豺狼就像现在的老鼠一样地到处乱窜，就有不少的人被这些家伙吃掉了，成了豺狼们的美食。人死得太多了，活着的人对于死亡的恐怖也就淡薄起来了，就连活着的小孩子，从满是死尸的路口走过，也没有了任何的惊怕。野菜是很少了，粮食也没有，要活下去，怎么办呢，那些饿得快死的胆子大些的人，就开始吃起了亲人或不是亲人的尸体，这种食物当然是不好吃的，据那些吃过的人讲，有一股特殊的非常让人难受的味道。

听曾经遭受饥饿的人们讲，人在最为饥饿的时候，满心满意里想的就是食物了，对于食物的好坏，是根本不会加以考虑的，因为到了生存的极限，是需要进食的，即使如人的大便或腐烂的尸体都是不会拒绝的了。人在饥饿的时候，想到的那些平时司空见惯的食物，也就变成了此时想像中的仙界的美食了。“渴望”一词，为什么总是充当表示人们对某样东西的最为热切的期待心理呢，因为水是维持人体机能正常运转的最基本的元素呀，人如果较长时间没有水喝，在干渴中绝对占上风的企求就是能喝上水了。

看来，这个食物的好与坏、贵与贱，是随着人们生存处境的不一样，而有着不同的标准的。

三

人啊，什么美食，什么佳肴，什么好音乐、好美人的佐美酒再加咖啡，还有穷奢极侈的将食物的雕龙又画凤，以及在盛装美食的精致器皿旁边的用新鲜菜蔬雕刻的鲜花什么的，还有美女们在旁边的调笑，如果用金钱的花费来核算，这一餐，不知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多少时日的总的花销呀，有些赤贫者一辈子的享受食物的总和，大概是没有这一餐的花销大的哟。人的贫富转换，只不过是瞬间的事情，譬如富可敌国的汉朝的邓通在倒霉后，不就活活的饿死在牢房里面吗！还有得势的时候，可以随意挥霍美食与美人的明朝的奸臣严嵩，据说也是被活活饿死的。也就可见得食物这一道的基本功能，是为了保持人的生命活力的正常运转。在特殊的年代里，一个人的基本的人权的遭受践踏，就是不让你享用食物；一个人享用食物的权利的被剥夺，大概是历朝历代最为残酷的刑法之一了。

四

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在天上飞的，在地上跑的或爬的，在水里游的，凡是有知觉有情感的生命，都是需要通过吃食物来维持自己的最基本的生存的；而在人们的认知中没有知觉的生命，譬如山石草木，也是需要吸取一定的养分，才能正常地生长或存在着的。于是生物之间生命的互相轮回，也就成了造物主的杰作了，动物之间的互相争斗，强者吃弱者，强者又被更强者吃掉，“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现象是屡见不鲜。

在动物界里，只有人类是最为贪婪残暴的物种了，不但要吃五谷杂粮、各种各样的疏菜，还要吃尽所有的有情生命，因为在人类的眼里，这个星球上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享用对象，也就可以明目张胆地大量残杀其他的生命，来供给自己的日常饮食了。人类作为个体的自私性及团体的自私性，也就注定了人类本身具有极强的排他性、攻击性（想要独占地球上的好食物哇），于是人类的属于不同集团之间的“毫不利人，专门利己”的攻击与侵略，就成了不可避免的现象了。

不管怎样，人类的最终归宿，或是将自己的身体贡献给黄土地化为有机肥料，或是将自己的血肉化为一股青烟融入广漠的虚空；其他的生命也是如此，只是回归的方式有所不同而已。也就是说，整个宇宙间最大的“饕餮”就是无限广大的虚空了，而我们融入到这个广大无边的“饕餮”的口中，再经过造物主有序的排列与组合，我们的生命存在形式也就不断地变化着了。我们身体的养分会供给草木的健康生长，也有可能供给其他动物维持基本的生存，还会化为天上彩云将美好的形象供养给天地间的一切有情众生。

五

人类有一个了不起的地方，就是能够超越自己的动物性，总是在朝着理性及神性的方向不断迈进，特别是我们中国古代的智者圣人们，已经认识到了科学合理的饮食对于人的重要性，老子就说过人们的饮食是“为腹不为目”，实际上是讲饮食的实用性，太多的装饰是没有多大价值的，是会将人引入一个贪得无厌的陷阱而不可自拔的。佛陀与耶稣的博爱，更是宣讲着饮食的和平合理的来源及科学的利用。

那些想要超越人类本身局限性的服气辟谷，以及修行者们闭关打坐时浩瀚无边的冥想中的智慧的食用，又是在说明人类的饮食途径的多种多样。还有那些修道之人想要炼出来的长生不老的仙丹，据史书记载，对人的生理健康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如果稍微弄不好，还会导致人的快速死亡，长生不老是肯定达不到的了，反而会因此短命的呢。至于服食仙丹之后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或者是《西游记》孙行者大闹天宫过程中的偷食太上老君八卦炉中炼就的仙丹后成就的火眼金睛，都只是神话传说中的事件了，从古到今，还没有哪一个人能够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这样的好事哟。这些虽然只是一种幻想，但也恰恰说明了我们人类中的智者圣人们，老早就在探究着一种更有利于自己生理健康的饮食方式了。

再譬如那些神仙世界的豪宴，仙酒、仙乐、仙女佐食人间不可能有的菜肴，眼可以食美色，耳可以食美音，鼻可以食美香，舌可以食美味，身可以触美体，意可以食美景，如此一来，这个人们心向往之的神仙世界也不过是一大欲望发酵而成的美丽泡泡。人们对于神仙宝殿的描述，其实就是代表人间至高威权的皇宫；中国历朝历代的战争，不过是在争夺可以将全天下的财产据为一已所有的皇位，不过是人间最大欲望的暴发而已，这最大的欲望，当然就包括了可以自由自在地享用全天下的美味与美人了。

至于《庄子•逍遥游》：“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就是另外一种境界了，非我们这些凡俗的常人能够想像的，这仙人之美得脱俗，再加上这仙人的“不食五谷”只“吸风饮露”，而且还能乘着五彩祥云在广漠的太空自由自在地飞翔，这种饮食的意境可真如诗如画一般地美好了。

庄子的格言，可以印证我们生活的豪华与普通的辩证关系。譬如我们平常喜欢的山珍海味与大酒大肉，如果是有钱有势的西门庆之流的家伙，大概会被醇酒美人，将身体淘得空荡荡地头脑发昏发胀发痛，乃至心情郁闷四肢乏力的。古人不是说过“色是刮骨的钢刀，酒是穿肠的毒药”这句至理名言吗！一切的我们眼见的好东西，如果享用得太多了，是会将人引向灵魂堕落的境地的呀！于是就会想起古代的养生家所提供的一些素食的妙方，人们的饮食的洁净与素食的清淡，恰恰可以将心中的热烈奔腾的欲望，化为心灵天空中的一丝丝清凉的和风，幸福与愉悦也就会伴随着清淡的饮食而长在，我们的夜梦也会是空灵的平和的。

六

食物之于众生，是不能缺少的东西，古今中外的任何英雄豪杰都不可能离开它的呵护，但对于食物以及其他物品的高品位的追求，势必会加快着对不可再生资源的消耗占有的步伐，特别是大量猎杀野生动物的行为，对于我们这个世界生物间固有的生存秩序是一种大破坏，在将来也会给人类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的。

因此，在目前社会生产力快速发展的形势下，我们应该有清醒的头脑，对于有益于人体的美味也不必唱高调加以拒绝，人的合理合法的美食欲望的满足，是很有必要的；同时，我们还是要提倡勤俭节约的饮食作风，这样，既有利于社会又有利于自己的身心健康。

放眼满目疮痍的山河大地，我们不得不感叹呀，人啦，你凭什么为了自己的口福淫乐，就非得这样对待我们的大自然母亲！我们在饮食的时候，可曾念想起天地日月的大恩大德呢！

2006年10月25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