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芙,算起来,是有两年多没见了。是彼此的血渗透的人,却相隔的太久。竟然有些陌生了。他的憔悴在眼底痛着。很想听听,这几年他过得怎么样。但却无法开口,就算是不好,他也不会跟我说。从来都是我不顺心的时候给他找事,或者打电话,或者上网,随便找个什么理由骂人埋怨指责,他都只是听,听得理所当然,从来也没怨怪过我。本该是血脉相依的亲近,却偏偏此刻,在陌生里沉默。彼此的牵挂就这样在空气里静静地流泻。换了别的什么人,也许就会静了心享受这此时我声胜有声的暖。
可,紫玉不行,紫玉一向是个笨人。有些人有些痛是能够承担的。但更多的时候,无助软弱恐慌。犹这一刻,他的沉默把两年多不见的空白给挤得更深重,更痛心。
“你不想说点什么?后天就要走了呢。明天你还有班。”紫玉泫然欲泣,太久太久的孤单与漂零,说起这样一句平平常常的话,竟也如此不堪承受。
他匆匆地扫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但,那一瞬间,那熟悉的眼底的有雾弥漫。
“你看古龙的小说吗?”紫玉低了头,长发在此刻的作用便是作了帘幕,遮挡了所有的伤痛与依恋。
从小,都是不善于表达的,关爱也罢,牵挂也罢,都只是淡淡地在日常简单地从问候里。就连聊天,也很少。大多数时候,可以跟甚至于陌生人都能说点什么,可他之于我,相对时,却沉默居多。长大了,各自在各自的圈子里不痛不痒地过活。这一句闲话,大概是这唯一的一次罢?
“不陌生。”芙的回答跟他的人一样,不喧闹不张扬,沉静地经典。
“他常常描述一个人的时候,最多提及的就是他的眼睛里凝成了一层薄雾。你看过吗?”本是不应该这样说的,许是日子一天天走过,心衰了,竟有了生离死别的凄惶。原本该是最亲密无间的,偏偏就一直隔了雾,隔了纱。只紫玉明白,从小,一直接受着怎么样的文化训教,才会以漠然对应着血浓于水的亲密。这一刻不说,这辈子就没机会说了,我想。
“那雾,其实是想说那个人哭了。”我的刺让他一瞬间很是张惶。
“男人可以有泪,但不能让它流出来。流泪是女人的特权。”他微微地一笑,口气里满是宠溺。
“我也不流泪,这许多年了,少有的一半次。女人也是,能流出来的泪,是有那个值得的人在看。哪里就能像小时候呢。”我感慨。曾有许多次,一个人孤苦着快要崩溃的时候,跟他打电话,没完没了的埋怨,没完没了的指责,然后就是泪,铺天盖地,整个世界都是湿湿的凄清。他的声音在电话的那头平缓着无波无澜。但他从来都在听,每每打过去电话的时候,他都会挂断了,然后很快的拨过来,我接听。有时候,心境特不好的时候也埋怨,干嘛断我的电话?他只是轻笑,从不多说一个字。
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他无非是舍不得让我承担话费,即使我多么有钱,或者,多么潦倒。他笃定着只要是我打的电话,话费理当该是他承担。
在这丝丝缕缕地无声里,紫玉享受着绵绵密密的关爱与包容。人总是贪婪吧?要不紫玉为何总是埋怨他不来看我,埋怨他就这样把我放在另一个城市不闻不问?埋怨他的牵挂太少,埋怨他的问候太少,埋怨他对我不够好。埋怨他不尽心竭力照顾我保护我,埋怨他不能够在我最孤单最无助最伤心的时候及时出现在我身边……我不知道他是在用什么样的方式传递,但,能感觉得出,他在纵容紫玉的索求无度。他的纵容,天经地义。
很想大哭一场,什么也不为。就只哭一场。好多年了,从来也没放纵过自己哭得肆无忌惮。泪意澎涌,紫玉生硬地咽了回去。到底,已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哪里能说哭就哭呢?何况,还有其他人在。
芙看着我,笑笑,说吃饭了。
萍笑着调侃,“两年前你来的时候,芙下过厨,今天,是第二次。我沾你的光了呢,要不,想吃着他做的饭,门儿也没有。”
我嘻嘻哈哈地笑,伸手端了芙接过来的饭碗,拼命地往嘴里扒拉饭。
萍笑,“瞧瞧,也不是香成这样子吧?紫玉原来也不淑女呢。”
芙也笑,挟了菜在我的碗里,只低头吃饭。
2006年10月24日夜于庆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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