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私语

——读施蛰存《灯下集》

早上六点半起床给女儿做早餐。女儿才七岁，做事迟缓，洗漱吃饭，都要磨蹭老半天；我虽不是性急的人，因为有早读要上，也不得不发怒送走了她。

早读布置学生读书后，自己也打开前久在半价书店买来的《灯下集》读。才读得开头写相国寺的两篇，就被作者“絮语”似的文笔给抓住了。作者喜欢兰姆、蒙田之类的散文，在《序》里称是“从容的絮语散文”。我读后，也觉得《灯下集》也是如此，虽然并没有读完。

读了两篇后，我想起了厨川白村在《essay》中说的几句话（见鲁迅译《出了象牙之塔》）：

“如果是冬天，便坐在暖炉旁边的安乐椅上，倘在夏天，则披浴衣，啜苦茗，随随便便，和好友任心闲话，将这些话照样移在纸上的东西，就是essay。兴之所至，也说些以不至于头痛为度的道理罢。也有冷嘲，也有警句罢。既有humor（滑稽），也有pathos（感愤）。所谈的题目，天下国家的大事不待言，还有市井的琐事，书籍的批评，相识者的消息，以及自己的过去的追怀，想到什么就纵谈什么，而托于即兴之笔者，是这样的文章。”

我所以抄这一大段，是觉得自己虽受《灯下集》的启发，想学其文风救自己的偏枯，打开电脑，播出理查德《秋日私语》才动笔写此文，仍然偏枯不自反。我现在才三十六岁，虽然人生的苦辣也曾尝了些，终究是从课桌到讲桌，没经风沙的磨砺，圭角还在。那种消灭掉烟火气，清风朗月的心境既没有，澄静萧散的絮语也绝道不出。仰慕essay类的小品文，就如住久了鸡笼似楼房的人，羡慕别人家有假山花园的单家独院。那些个围着红泥小火炉，扪虱清夜话的境界，只在纸上见过。照移下来，心里也会有别一样的温暖，仿佛流浪儿借人家屋檐边的草垛晒太阳，也会得有负暄之乐。

但我终是不能到夜雨秋灯般的境界，一者以年青，青得如夏日的绿叶，虽说缀弯了枝条，淡褪了鹅黄，究竟还未老成。一者因拘执于真实，对抹去了实用外壳的美，还有捕风捉影的失措。所以当理查德《秋日私语》听了一遍又一遍，终于不能忘却饭味，更遑论林语堂《秋天的况味》或郁达夫《故都的秋》了。于是听到学校的钟声，知道女儿将回家吃饭，得买菜做饭伺候着。秋天便离我远了，火炉也熄了，安乐椅更其坐不住。停下笔，去面对现实罢。

回头再钻入文字堆里，发现灯下是别人的灯下，文章学也不像，终是别人的好。可安上去的题目改不了，写下的以上的废话又不知道怎么办——它是我的心情，就像我的女儿，看到她，我才觉得有责任活着，——爽性都一仍其旧，题目还叫“灯下私语”，这可以打开头上的灯来证明的，虽然实际上并不需要。

2006年10月24日于静修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