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咖啡厅。踏着软软的曲子，不约而同地朝向一个熟悉的位置，坐定。

她稍稍扭转身扫了一眼四周：旧颜未改的咖啡厅，流动着的人，只有他俩依然。

服务生已快步来到桌前：“请问二位想喝点儿什么？”

“你想来点儿什么？”他看着她的眼睛，说。

“咖啡。”

“她以前可是最喜欢喝绿茶的，现在改喝咖啡了。她变了！”他想。

“先生喝点儿什么？”

“茶水，铁观音。”他说。

“以前可是我喝什么他就喝什么的，他变了！”她想。

她的手轻轻转动，优雅地在杯子里搅拌着，杯子上方一股热气弯弯扭扭地如同舞动着的仙女，在她头顶不断变换着身姿。

他眼睛不眨地盯着她，透过那缕直冲向上的水气，见她没有丝毫要开口的意思。“刚才我妈太冲动了，你不要怪她，毕竟是上了年岁的人，很多事都还是看不开的。”他打破了僵局，继续盯着她说。

“不会，我怎么能怪她老人家呢，怎么说也是我让她老人家生气了，她那样对我是情由可原的。”在他的目光下她突然有些发窘。

“你能这样想就好。”

“我们还是抓紧把手续办了吧，这样拖下去对谁都不好，我这人你是了解的，凡是决定了的事，就不会再改变。”

“办，当然要办，既然没有了感情，由此基础而建立的一切关系也就相应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我并没有要再执意挽留你的意思。”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接着说：“只不过有些事我们两个还是要分清楚的好。你留学两年，我把我们家给我们结婚用的房子卖掉，给你做费用，虽说爱情和金钱如果同时提及会显得很俗，但我们毕竟都是凡人，所以还是要现实地活着，现实地处理现实中的事，你说是吧？”

“这是自然，你说得很对。”

“那好，我就不饶弯子了，明天上午八点半你带上三十万，我们民政局门口见。钱一到手，我马上签字离婚，决不会拖累你。”她看到他说这话时情绪有些激动，但语调平静得很。

“可我一下子不可能拿出这么多，你得给我时间筹备。”刚才高贵典雅的气质倾刻间消失，她的面色如同大病初愈，声音也有些颤抖。

“这不可能，数目上我已经很是照顾你了，当初房子卖了多少钱你是清楚的，你可是一分没留全拿了去的。好了，就这样说定了，明天上午我等你。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失陪了。”他站起身丢桌上二百块钱，离开了咖啡厅。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他和她相爱在梦幻般的那所大学、那个外语系。毕业后他去了一所高中执教，她则进了一家合资公司。就在结婚后的第三年，她提出要出国留学，他反对，他说想继续深造在国内完全可以满足，没必要非得出国。她说机会难得不想错过，再说两年时间又不是很长。最后他尊重她的选择，说服了父母将房子卖掉供她出国就读，然后搬到了父母那里。她不在家的两年里，他经常去看望、陪伴、照顾她的父母——她也是独生女。他掰手指算日子、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她的回来，可没曾想车站上她的身边却多了个与他相偎的男人。

他想过答应她的请求：离婚。而且他也想过痛痛快快地离！但是他又极不情愿，是舍不得她？还是不甘心、咽不下这口气？他说不清楚。

她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

他是个好男人，更是一个深爱着她的男人。她本应该珍惜，生命中能够遇到真心疼爱自己的伴侣并不容易。与他生活的日子里，她感受了、享受了他给予她的爱——此生难以忘怀的爱。与他分手她其实也是百般不舍，“爱是一切有生体最渴望得到的字眼儿”，她并不忍割舍这样一份真爱挚情，但是她发觉自己更不能与l君分手。l君，这个与她偶然相遇在异地他乡的男人，身上强烈的磁场牢牢吸引了她，令她无法自拔。她感觉与l君的爱，让她心懂了什么是真正的情与情的交融。

离开他，道德的谴责和良心的不安将会尾随她这一生；不离婚，她怕自己无法强制感情配合她与他继续生活在一起，两年里她的情感世界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她的生活里已经增加了l君——这个发誓与她携手今生的人。

夜晚的华灯是都市一道靓丽的风景。午夜的风有些凉，温柔地迎合他微热的情绪。

时间是最好的劝说家，独处是最好的理疗剂。心的伤痛只有靠心自己抚平，情的纠葛只有情自己才能梳顺理清。自打她回来的这段时日，他深深领悟到了什么是这世间的无处可逃、什么是窒息难耐的压力。闲下来他就会任由心底里那份烈焰与冰凌相搏相拥，感受善与恶的唇枪舌战。

叮铃铃的电话声打断了他反反复复挣扎翻滚的思绪。他快步回屋接电话，怕影响熟睡的父母。

电话的那头是她。她回来后径直住进了她父母家。

“这么晚，还没睡？”他不由自主地问道，口气里竟透着几分关切，他恼恨自己不争气，可是话已收不回来。

“我想你可能也没睡，所以就拨了电话，没打扰你吧？”她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无意回答，接着说：“我……我……，我还是想请你重新考虑那三十万块钱的事。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他家的家境也不是很好，我们眼下要找工作、结婚、租房子，这都需要钱，不过我们已给你筹到了二十万，另外十万想请你再缓缓，钱我肯定是会给你的，只是个时间的问题。”她急促地说出深夜打电话的原因，口气近乎乞求，透着万般无奈。

……

“喂！喂！你在听吗？”他还是没讲话，她的声音变得急促、哽咽。

“我在。”很久，他才开口“明天去办手续，还是那个时间，钱你不用带了。”不知为啥，他声音出奇的平静。

“为什么？真的？怎么会……？”她有些不安。

“我说真的，钱，我不要了。这世上唯一不能强求的就是感情，这世上最难得的便是快乐。与你的相处虽然是短暂的，但同样是美好的，我珍惜的是真实的付出与真实的得到，这是花多少钱也买不到的，是我人生中的无价之宝，三十万买个美好的记忆，值！”他停了停，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感情只有依付在真诚上才能长久、才能滋生快乐、创造幸福，人生只有真实地表达和对待生活中出现的情感才显得有意义，你是对的，我该支持你，所以我决定这么做。同样希望你尊重眼下自己的选择，好好生活，与你所爱的人相携，快乐每一天，幸福到永远。”

“可是……这怎么可能？……我还是不敢相信，不能理解，你会……”

“这没什么难懂的，我只是让自己的爱紧跟‘神六’升空了，我想让感情升华，去茫茫的宇宙空间领略另外一种境界，去创造奇迹。爱本身就是非物质的一种形态，不可能与这世上的任何物质等价交换，你说是吗？”他眼里放着胜利的光芒，目光投向远方：单色的星星闪闪烁烁，和五彩缤纷的灯火相接在目光的尽头……

电话里传来她畅快淋漓的哭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