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书,有一个重大发现,英雄不需要人性。越是做大事业的大英雄,越是没有人性。
宋朝的时候,有位很有名气的狱警,一次看官府张贴的榜文,问人家写的是些啥?人家念给他听,原来是缉拿他的告示。可见,这厮没甚文化。为了救宋公明哥哥他竟然执法犯法,劫了法场,用呼呼生风的大板斧砍瓜切菜般砍出一条血路,砍下来的都是平民百姓的人头。老百姓的人头不值钱,成就了“黑旋风”李逵的“杀”名。这厮狠是狠,杀人不眨眼,但是很爱她的母亲,千里迢迢跑回老家,搬老娘上山寨享福。没想到老娘被老虎吃了,气得铁牛一连杀死四只老虎。他虽然和宋公明哥哥是铁把子,但当他得到宋公明哥哥霸占人家黄花闺女的虚假信息后,抡起板斧砍了“替天行道”的杏黄旗,还要砍那个矮黑胖子老大的脑袋。幸亏被一帮哥们拦住。本来他的这颗黑头在脖颈上安不牢了,是吴用先生给他出了个负荆请罪的妙招才算保住。
这样的莽汉要说英雄的话,也只能称之为草莽英雄。
同是山东老乡,人家武松就比李逵那厮有英雄气概。要不然,你李逵杀死四只老虎都没出名,人家武松打死一只大虫咋就名扬天下了呢?而且还做了阳谷县公安局局长。武局长的哥哥被追求爱情的嫂嫂潘金莲小姐所害,武局长利用职权私设公堂,威逼之下,录下口供。狮子楼砍下犯罪嫌疑人西门庆的头颅,将从犯潘小姐剖腹剜心,血淋淋地供在武大郎的灵桌前。媒人王婆更可怜,骑木驴游完街以后就被千刀万剐了。心黑手辣的武先生从此名扬天下。武松被押到孟州后,监狱长施恩以权谋私,唆使犯人武松醉打蒋门神,夺回快活林酒店。蒋门神的后台老板张都监设计陷害武松,还使用了“美人计”。武松按捺不住心中冲天怒气,仗势武艺高强,滥杀无辜,一十七口人成了他的刀下之鬼。杀完人,武松的自豪感油然而生,白粉墙上写下“杀人者打虎武松也”。八个字中使用了“之乎者也”中的两个,可见武松有很好的古文功底。
武松有文化又缺少人性,杀人能杀得理直气壮,杀得痛快淋漓,杀得面不改色心不跳,算得上武侠英雄了,难怪人家能名垂千古呐。直到今天,还有山东快书传颂:铛哩格裆,铛哩格裆,话说好汉武二郎……可是,他离人家大英雄还差得远呢。
大英雄是什么样的英雄呢?
春秋时期,魏国有位大将军,叫乐羊。他的儿子在中山国流通领域工作,利用老爹的名气,为搞活中山的经济做着贡献。魏文侯派乐羊统兵攻打中山,中山国的国君很气愤,心想老乐这家伙一点情面都不讲,俺中山国给你儿子发财的机会,你还恩将仇报!于是,派人把小乐先生仍在大锅里烹了,送了肉汤给老乐。
乐羊也不含糊,肚子正饿得咕咕叫呢,诚恳地向中山国表示了谢意,慢慢品尝着鲜美的肉汤,全部喝完后,打了两个响亮的饱嗝,传令将士们冲锋。
干部战士们看“老大”如此这般,自然佩服之极,同时也心惊肉颤,谁还敢不奋死拚杀哩?惹恼了老大,看不把他们给烹着吃了!在这样的统帅和将士面前,中山的城墙焉有不破之理?!
看看,人家这才叫大英雄。魏文侯也为老乐的行为感动得热泪盈眶。但是,天外有天,跟人家刘邦比,老乐又逊色多了。人家刘邦才能真正称得上一代枭雄呢。
刘邦的出生并不高贵,只是个小小村长。但是他很有潜力,是个绩优股。在一次与项羽先生的关键战役中,项羽阵前架起一口大锅,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水花儿。项羽推出五花大绑的老刘他爹,笑嘻嘻地说,老刘啊,快投降吧!否则,把你老爹扔到锅里煮熟了吃。老刘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笑着回敬说,小项啊,咱哥俩是拜把子兄弟,俺老爹也就是你老爹了。你把咱爹煮熟了,甭忘了给老哥哥我留一碗肉汤哦。气得项羽干瞪眼,心里不能不佩服这老刘比他项某更没有人性。
还有一次,刘邦和他的两个儿子坐在车里狼狈逃窜,项羽驾车在后面穷追不舍。老刘觉得两个儿子是累赘,推下车去。驾车的司机心里不落忍,又拉上车。如此三番,惹得司机大哥发了脾气,给刘邦提意见,说老大,不能这样,项羽那小子离咱还远着呐。你可不能做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啊。刘邦这才罢手。
看起来,想当英雄,尤其是想当大英雄,有点儿文化是必要的,但不是决定性的因素,决定性的因素是要敢于突破人性的底线。我们不妨做以下试想:
假定李逵不是那么滥砍滥杀,能突出重围救出他的宋公明哥哥吗?没有宋公明哥哥,岂能成就他李逵的大名!这“黑厮”之所以仅仅是个“草莽英雄”,我估摸着,可能和他没文化有关,更重要的恐怕是他的人性没有完全泯灭的缘故。他还有孝道,听那个李鬼说有八十岁的老母在堂,不但饶恕了李鬼一命,还给了他些散碎银两。有这等“软心肠”的人怎能做的得了大英雄?
假定武松不是那么残忍地杀了嫂嫂和她的情人,不刺配孟州,就没有醉打蒋门神,没有惊天地泣鬼神的鸳鸯楼大屠杀了,他武松杀人的“英名”也要大打折扣了。要知道,潘小姐最初钟情的是“一条大虫都吃他打杀了”的武松。她跟武大是包办婚姻,武松是他第一个梦中情人,那个时候还没有他西门庆什么事儿呐。武局长如果经不住嫂嫂的诱惑,“英雄难过美人关”,俩人干柴烈火搞到一起,请武大郎那里凉快那里呆着去,想那武大郎也不敢放个“鸟屁”出来,说不准武二郎子孙满堂,至今还绵延不绝哩。可人家武松是谁啊,怎能做出如此苟且之事?宁肯绝后,宁肯灭绝人性,也要成就一世英名。
假定老乐将军看见自己儿子的肉熬成汤,不禁悲从中来,儿呀肉呀的大放悲声,那还能不动摇军心?还打屁的仗!悲痛之余,说不准向魏文侯提出请假办理丧事,至于给儿子报仇的事儿嘛,请其他同志代劳了,中山国国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可人家乐羊是谁啊,你牛,我比你还牛;你流氓,我比你还流氓,看谁流氓过谁!这才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英雄本色呢。至于儿子嘛,俺老乐能带兵打仗,说明身子骨还硬朗,纳个三妻四妾,再生他几个儿子有啥问题?
假定刘邦见老爹被绑了要往锅里煮,为了尽“孝道”,心一软,答应了项羽。那以后他刘邦永远是老刘,成不了“寡人”,中国的历史恐怕就要改写了。
刘邦的司机也是“妇人之仁”,如果真让项羽那老小子赶上了,这家伙力拔千斤,弄不好把他们四个人的脑袋揪下来当尿壶使。他还是不懂得丢卒保帅的道理啊。怪不得他只能当司机,当不了领导呢。
后来,人家刘邦硬逼得项羽自刎乌江,成全了“霸王别姬”的千古名剧。再后来的事,地球人都知道,人家老刘一统天下,当上了皇帝,称孤道寡了。
这些“英雄人物”的“英雄事迹”挺让我纳闷的,“名垂千古”的怎么尽是些毫无人性、嗜血成性的“杀人英雄”呢?怎么绝少见“救人英雄”至今还“青山依旧在”呢?耗费了大量脑细胞之后,我回过点味儿来了。感情是“杀人”和“救人”是一对同胞兄弟,“杀人”的目的是“救人”,“救人”最主要的手段是“杀人”,挺绕口的是吧?我一说“理想”,可能大家就都明白了。李逵之流层次低,还残存着一些人性。最高理想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不受官府的‘鸟气’”;武松层次就高一些了,行侠仗义,“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宋江又上了一个层次,理想是“替天行道”,至于招安这码事儿有很多弟兄们不理解,那是他们没文化,层次太低;乐羊呢,本来就是官府中人,责任是“保一方平安”,喝儿子肉熬成的汤,那也是为了“事业”的需要啊;刘邦先生达到最高层次了,他的理想是一统天下,结束连绵不断的战争,让老百姓过上安宁的日子。为了这个理想,管它“一将功成万骨枯”;管它血流成河,尸骨遍野;管它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到了这个份儿上,就一丁点儿的人性也不能有了,因为那是妨碍的成就“英雄伟业”的大敌。
刘邦如果活到今天,跟现在的“英雄”们比起来,肯定会赴倒在地,自叹弗如了!如今的英雄们已经“国际化”了,再不是一城一地一国之争了。日本人侵略中国,其理想是“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在这个“崇高理想”的支撑下,他们烧杀掠抢,无所不用其极,犯下的累累罪行罄竹难书!他们不但人性荡然无存,连兽性也没有,说兽性是对野兽们的侮辱。
就是这样的“国际英雄”,至今依然风光无限。美国人今天打越南,明天打柬埔寨,现在又打伊拉克,不都是打着“维护世界和平”的旗号吗?
这些“英雄”们究竟是怎样炼成的?我们的历史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的社会究竟怎么了?我们的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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