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走过红尘墨梅临风

发表于-2006年10月19日 上午10:07评论-0条

今天是观音菩萨成道的日子,在佛门这是个大日子。

这样的大日子对信佛、学佛、修佛的人来说可从来不会忘了,什么事都不做,也要郑重上香的。

在这种日子她总是要去寺院里上香,佛祖保佑,她住得地方离这一带有名的佛教圣地——千佛山很近,即使不是什么大日子,只要没事了心烦了,她也会来山上呆个一天半天的。舒心!她每次上山的感觉一直就只有这两个字。

千佛山上到处都是佛像,寺院里供着的、岩壁上刻着的、露天里站着的,仪态万千。至于是否真就有一千尊,这或许只在到此游玩者的探究之列(当然他们也不会失望,佛像的数目是有具可查的),而对于那些满怀虔诚之心的烧香拜佛者,是不会心及这个的,他们知道“千”在这里概括了他们知道和不知道的众佛众菩萨和众仙。千佛山是佛门清静之地,虽然身处闹市,但尘世的热闹喧哗丝毫没能动摇它的清心寡欲,一进山门,便可感受到这里的肃穆寂然。

山是自然所赐,景是许许多多勤劳人们智慧的结晶。一条弯弯曲曲的石级从山上抛下来,来引领无数颗虔诚的心。道旁盛开着各种各样的应时花,色彩迷离,仰着的花朵象寺院里道姑的脸,静静打量着你。石级两侧间隔不远就会看到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佛像,一个个慈眉善目,谦和的眼神递过来,暖暖地,从心里一直传到脚上,越往上走越轻松,决不会再回头看一眼。

抱着从山下买的高香,她一步步踏在石级上。不知为什么,她今天来得很迟疑,从家里出来时门被开关了三次。是对佛的信仰动摇了吗?怎么可能!宗教的信仰正所谓“信则有,不信则无”,只有坚信才会得到佛菩萨的观照,这是所有与佛结缘的人知道的,对已经深入学佛五年的她来说更是不该有的念头。她一直坚信:只要怀有一颗虔诚的心,就能感动天地,改变命运,有求必应!

头胀得厉害,昨晚几乎一夜没合眼。她用一只手捂了捂头顶,踏在石阶上的脚步慢了下来,旁边叉出一条幽幽的小路,由于是早晨,多数人是为了上香,所以小路上还没有游玩的人,好清静!她转身朝它走去。

山上栽种着许多说不出名字的树,尽管品种不同,站着摆出的姿态不同,却有一个相似之处,那就是没有一株树叶子是浓绿的,全部清清爽爽,素面淡雅地支撑在那里,为需要的人拉起一片绿荫。昨夜刚刚下了小雨,树木更加清新秀丽。她最喜欢这山上的树,总想着如果自己是它们其中的一株该多好啊。

小路两旁是专为游人歇息、住脚准备的木几,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滑石,挽留了不少的来客,共享这一片片的宁静。她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正是夏季,雨一停,热风一拂,石头表面先就干了。真是怪,每到佛门的大日子前都会下雨,她老早就感觉到了。虽然今天从天亮后雨就没再下,但阴云已做好了准备,随时都会给你来一场。

第一次跌跌撞撞冲进这山上寺院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现在想起来心里竟还会隐隐作痛,真是不争气!她暗暗骂自己,有什么啊!不就是那天看到老公和自己最要好的朋友飞儿在一起吗!虽然只是看到两人一起挽着手并没别的,却惹得自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哭了大半天,天黑了没头没脑碰着纷纷走下山来的肩膀往山上奔。佛缘,这就是和佛有缘。虽然是在悲痛欲绝时盲目地去求佛,但能够在痛苦地边缘想到佛,就证明自己无论前生还是今世都是佛庇护下的孩子,始终是有心灵感应的。为此,她还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前世定是个修佛的人,尘缘未了才再次投胎转世的。所谓的尘缘定是和他的姻缘吧,不知是哪世欠了他的,今生必来和他了结。

他,一个无论是外表还是修识都极其耐品的男人,一个令她三魂六魄都紧紧围绕着他生活了十几年的男人。直到今天,如果让她具体说说他到底好在哪里,她仍是说不清楚。真是奇怪,语言可以传达你想要表达的任何意思,唯独有些感情,只能借风花雪月等外物来比拟、来形容,而心底的那份感觉,却永远也无法用言语表达得清。就是这样一种感觉,他霸道地占据了她心中的所有空间,成为了在这世上的无可替代;他是她的精神支柱,更是她生命中的依靠,于是她把对他的爱设置成了空气式地固定程序,不允许外物来侵袭。而他却说这爱令他窒息。她说他这是不知足,人就是这样,没有的时候渴望,有了却又视作累赘。可他确实把这当成了累赘,他经常借故晚回家,甚至不回家,尤其在他辞掉了优越的工作跳进了商海以后,真的是把个空洞洞的家留给了她和孩子。他身上张驰着才华、能力和无穷的魅力,自打他下海后家里生活水平的急剧提升便是最好的见证。象这个一个男人整天在外面“抛头露面”,即使他不去招惹女人,也难免会有女人对他动心的,这一点她心里很清楚。有时她会跟他一起去应付一些必要的应酬,就常常会招来女人忌妒的目光。开始她还会天真地为这种目光感到骄傲,但时间长了,电视里演的、报纸上的登的、好友们的警告以及种种迹象,让她不安,极度不安,甚至恐慌。“宁肯继续过那种平平淡淡的日子,也不能够失去他”,抱着这样的目标,她和他之间开始了长达两年的纠缠,结果是他赢了,照旧是以他的聪明才智:他施展招数,令她对他从此深信不疑——他是爱她的,他是“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的那种男人。

为什么这个世上最动听的话语总是会从最爱的人口中说出;而最容易受伤的,却是被最动听的语言感动过的心。

爱究竟是什么?有时跑去人心里送蜂蜜,有时又会操一把利剑刺人心。爱有时确实会伤人很重,那是因为人们最渴望得到,同时也最舍得付出,却又没有几个人能够拿得起、放得下,常常最是输不起。

很长一段时间她对爱这个字眼是麻木的。她觉得这个字很好笑,就象那些热恋中忘我的小男生小女生一样可笑。她想,如果她这个年龄段的人有百分之八十读这个字时还会热切激动,那当初创这个字的人,就算没安错意思。

一种莫明其妙的笑掠过她的脸,是自嘲?还是别的有什么好笑别的?好象都没有。

她把头扭到一边,想从这种半凝半固的思绪中解脱出来。

身边走过一对老人,看来是已经上过香后从山上的寺院里出来的。她看到两位老人一脸的心满意足,好象刚与希望签订了合约,眼里闪着喜悦的光芒分明就是这雨天里躲起来的曙光。

这就是佛的力量,不管它是虚无缥缈,还是确实存在着,都牢牢地给予这些执意追求它的心以抚慰。这也是人类最可爱的地方——在生存的空间尽力找寻心灵的寄托,以安抚自己。上帝、耶酥、佛祖,在世人的眼中是万能的,可究竟有谁见过他们呢?心底里的那份不甘,依旧让许多人毫无疑义地信奉着他们。

不行,得赶快去把香上了,瞧人家这么大年纪都下来了,自己年轻轻地还坐在这里,真是对佛最大的不敬!想到这里,她站起身,看了看怀里抱着的一筒高香,无暇再留意路边的景致,快步往山上走去。

“骗子!女人如果沉浸在男人的甜言蜜语里,就等于是在慢性自杀。”这是同学加好友飞儿常用来劝她的话,她看见飞儿每次说这话时都是一脸的自负,胸有成竹的,好象她的这句话已经是一条无须论证的真命题。曾经的失恋使这个美丽的女人心里至今还在滴血,发誓终生不嫁。没想到一直认为这个失恋女人病态的话,被她自己亲身印证了。

她想起自己曾不止一次劝飞儿: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能以一概十而躲避感情,更不能因一颗小石子而放弃继续走这段路,否则这路上的风景可就无缘观赏了。“可事实证明路上的景致未必美到哪儿去,不是吗?光瞧你是怎么走的我就知道了,这一路上你可也是风尘仆仆、容颜憔悴呢。”飞儿总是毫不留情,噎得她脸红,可面对飞儿光鲜的风采她确实有些自惭形秽。

只要思绪把飞儿的名字提交出来,她都会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尽管手在此时根本就无法代替镜子。没有女人会不注意自己的容貌,尤其是三十几岁的女人,总以为容貌是留住男人心的最基本,可事实上再怎么注意都无济于事,只要对方的心已被外物深深吸走。每想到这些她都会感到很无助,就会不自觉地羡慕起飞儿,除了结婚前几年有值得向飞儿眩耀的地方,再后来就真的没有什么可骄傲的了。可是这世上又有几个女人会象飞儿一样意志坚定地独身呢,还不都是象自己这样到了年龄便匆匆结婚生子,从此父母和孩子是生命的全部和活着的责任,从此要忙忙碌碌地在世上走这一遭呢!这便是红尘中的人们最基本的生活规律。

飞儿整天说自己“看破了红尘”,她知道这个嚷着看破红尘和拒绝婚姻的女人并没断绝男人,只是没想到会和他也这样。其实以前好象有人对她影射过此事,只是她不感相信这是真的。后来她特意留意了一下,两人确实都在骗她。她伤心得要死,因为她同时失去了两个人——最要好的朋友和最亲近的老公。

她心里恨透了这两个人。可她更恨他多一点,她不知道究竟是哪辈子欠他的,竟会这样待她。她觉得这件事让她很没面子,为了挽回点颜面,她继续和飞儿来往,想以此堵住别人的嘴。

唉!谁欠谁的都是命中注定的。人生这条路,既不能重走,也无法预知,惟有继续,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尽量走得精彩。不知多少次,她在佛前这样宽自己的心,抬起头来看到的,也都是佛菩萨那满意的微笑。

自打一心奉佛,她就不再和飞儿去美容店等地方打发时间了。她在家里设了佛龛、供了佛像,不为别的,只为能把自己不愿对别人讲的烦恶事和一时间难解的心结说给佛听,佛总是耐心地听。她曾在佛前发愿,求佛帮她实现小小的心愿,佛有时会满足她,当然有时也会令她失望,失望时她就会想可能这是天意,如果佛真就成全了她,后果反倒会不好。

佛的力量太大了!她总是深深地感叹。

她每次去千佛山上的兴国禅寺都会带回些关于学佛、修佛和佛教知识方面的书,没事时翻看,真就受其感染和启发,通悟了许多。心情也相对平静下来,开始自觉地接受一切,而不是试图去改变无法改变的事情。比如对待他,自从那次的事情发生后,想起来就只有恨,人们总说“有爱就有恨,爱有多少恨就有多少”这是多么自相矛盾啊,真正爱了,哪还会有恨?“恨是因为你爱的不彻底,你还只停留在爱的表面,如果爱到一半就不再继续了,才会产生恨。”佛学书上的许多道理给了她平静心情的理由。

至于他怎样待自己,她已经不再关心了。她在平静地接受他给予她的爱,有多少就拿多少,那是他自己的权利,她无权要求他该付给她多少。有什么可计较的呢,既然已经走到了一起,就拿那句老话“千年修得共枕眠”来安慰自己吧。这种冷处理的方式,给她和家带来了相对的平静。

冷静下来她就会考虑她、他和飞儿的关系。如今他和飞儿以为她还蒙在鼓里,他俩根本不知道她的良苦用心:一是她不想放弃他,因为那份难以舍弃的爱;二是她不想把事情闹大,她了解飞儿,飞儿是绝不会独占他的,因为飞儿不缺男人,他充其量也只是一个“替补”。她希望他俩的这段“感情”能够自生自灭,当然更盼着这一天早点儿到来。

她曾对飞儿说如果寂寞了孤独了就找个有感觉得嫁了。飞儿说这样的人至今还没生出来。她说如果真对谁都没感觉就好好地生活,不要随便,这样会被人家看不起,看在好朋友的面子上提醒你。飞儿不懈地说我才不管呢,我这人算是把什么都看透了,只要自己活得高兴就行。她说这样不好,如果把脚插进别人家,抢占了人家的老公来生是会遭报应的。飞儿指着她的鼻子笑得眼睛哗哗流,说真不知你是信佛还是中邪,你干点儿什么不好啊非得信这个,全是骗人的东西。她很生气,她说飞儿你怎么这样呢,你可以看不起我,但是不许辱没佛菩萨,再说这对你也不好,佛会惩罚你的。飞儿笑得更厉害了,说这是什么道理啊,人家不信它它就要罚人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从不信什么来生,我只知道活在今生、活在当下,还要活得自己潇洒。她把预备反驳的话又咽了回去,感觉真的再怎么说也没有意思,这么多年了飞儿的性格她是很了解的。

飞儿真的是一个活得很洒脱的女人。

飞儿朋友很多,除了工作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和朋友在一起玩儿。不象她,每天下班就得回家围着孩子和家转。直到她感觉他和飞儿都很陌生后才发现,自己结婚后竟不曾主动联络过一个同学,甚至都没再结交一个朋友。

她发现自己原来是那样地孤单。

吧嗒吧嗒,雨点砸到地上,疏疏地。她抬起头,听到树叶发出啪啪地响声,一个很大的雨滴从树叶边缘滚落下来,她没有躲避,闭上眼,刚好落到脸颊上,把悄悄从眼里滑出的泪滴使劲儿推了出去。睁开眼,原来已经到了观音祠门前。

兴国禅寺座落在千佛山半山腰处,古老的寺院始建于唐贞观年间,是千佛山上的主要建筑。寺院不远处有座观音祠,在去兴国禅寺的必经处。因为是观音菩萨的成道日,所以今天应该先到这里敬香的,没想到竟不知不觉地就来了,她越发地感叹佛的力量。

“你并不孤独!”就在进了观音祠之后,看到那一池盛开的荷花紧偎着瑶瑶站立在中央的观音菩萨,那永远的笑脸慈祥地冲着她,这样一个声音飘进她的大脑。猛然,泪水蒙住了她双眼。不知为什么,一看到这尊白色的观音像,她就有种装了满肚子的委屈,终于见到亲人的感觉。

旁边的人有的自顾自上香(因为有雨,香不太好点着),也有看她一眼就毫无表情地把目光移向别处的,好象早已熟视这种情形。这也是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任由泪水流的原因,没什么难为情的,以前她也经常遇到在佛菩萨面前痛哭的人,有喃喃自语的,有默不作声的,哭够了,擦把脸下山,照样去生活。

她想起有一次她拉着飞儿来这里,飞儿看到菩萨的像时说:“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想的。石像就是石像,怎么会神通广大,还是什么‘佛’!多少年来白白承受着人们对它的敬仰和寄托。你说,佛到底给了你什么样子的帮助,让你这样死心塌地?我倒真没看出自从信了佛,你各方面有什么大的改变。所谓神仙显灵和助人也只是人类自欺欺人的传说,是愚人无奈的表现,你又不是没文化,怎么会迷信起这些了呢。”

这可让她很生气。一向很随和的她当仁不让地与飞儿理论:哲学上的折中主义虽然被看作唯心,但物质与反物质的学术观点可以解释人类世界以外存有不可知的另一种世界:人出生后便以物质的形态——人体真实地出现在这个世上,在伴随着这个物质的产生和发展的同时其精神和意识也随之产生,这是非物质的,其实是这个形态在左右着“人”这个物质体,所以非物质的意识形态能量要远远大于它们的物质形态。人死了,只是表明物质体消失了,但与之俱来的精神和意识形态会永远存在。佛聚集了正义和至善,因而能量大,影响着无数平凡的精神和意识形态追求和靠拢。

“哈哈,我只感觉你的佛让你横生出了一根怪筋,里面就会滋生这种怪想法。”飞儿听了以后对她好一顿讥讽。

不过她也为此展开了记忆中第一次和飞儿的不理不饶:“你才是生了怪筋呢,这世上这么多人信佛,难道都是生了怪筋?象你这样子自以为看透红尘不结婚的人才叫作怪!”尽管当时自己觉得话说得过了,有些戳飞儿的伤疤,可气头上话丢出去就回不来了。说了就说了,解气!还有更难听的给咽了回去,没办法,要知道强装笑脸和飞儿来往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她当时还这样安慰自己,可飞儿后来的话让她感觉这样说飞儿是对的。

飞儿说:“创造上帝和佛的人其实是在蛊惑人心。什么上帝啊、佛啊,全是些反对生命的概念,是在蔑视肉体,把生命一切不共戴天的仇敌纳入了这样一个可怕的统一体。简直就是亵毒生灵。”

听得她直念“阿弥陀佛”。说实在的,她当时真的在想:飞儿在千佛山上这样恶毒攻击佛菩萨,一定会遭报应的。

不过这些话从飞儿嘴里说出她一点也不奇怪。飞儿是个很现实的人,只崇拜德国的那个非道德论者尼采,那一席话可能就是背得尼采的“哲学”观点,这根本就不用追究。

可她却觉得尼采象个疯子。尼采把善良和仁慈看作是颓废、是欺骗本能、是姑息迁就,而善良的人则是怪胎、是完结的开始、是在阉割人类、是世界严重的危害者。天哪!如果一生都遵奉这样的观点生存,那才真是生活的破坏者。事实证明果真如此,飞儿可是一切以自我快乐为本,颠覆人类生命相互依托的这种婚姻式构架,颠覆“善良”的沿用意义。好一个尊重生命的本能欲望!

她觉得飞儿再这样下去就无药可救了!

她每次想平心静气地与飞儿讲讲学佛的好处和佛指点人们向善的苦心,每次都会被飞儿这种自然流露的生活目的和追求气得几乎晕倒。自己怎么会把这样一个人视作知心朋友这么多年!她恼自己。她有时真想以后再不理飞儿了,可是又不能,如果这样做不是更无法监控他们两个人了吗?

说实在的,以前她是懒得说这些的,还总觉得飞儿可怜,在某些方面放纵一下以此平衡心理很正常,可当发现飞儿把这种快乐建立在了她的痛苦之上时,她开始从心里鄙视飞儿。可是有时又极力想从思想上改变飞儿,让飞儿知道自己在做傻事,好结束和他的关系。

她并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女人,至少她自己这样认为。她劝慰自己的方式除了拜佛外,就是尽量找时间出去参加一些以前很少涉及的社交活动,比如同学聚会(她主动打听着去,哪怕人数不是很多的小聚),还有就是同事之间以各种名义的消遣交流,最重要一点就是她从不再推托他要她参加的任何场合,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多寻些可以聊得来的朋友。

他感觉到了她的变化。有时他会从侧面打听,看她是否经历了他所不知的大喜、大悲,但是他什么也没问出来,不过聪明的他猜想肯定和他有关。于是,他也尽量顺从她的意思,尽管很多方面和以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觉得只要家庭不受到波及,就算了。比如她主动找了保姆。以前可是任他怎么说她也坚决不让雇保姆的,她说自己工作不怎么累身体又没问题,再说三口之家能有多少家务可做,最重要一点就是听多了保姆和男主人发生的大同小异的故事,不想没事找事。他尊重她的意思。可她为什么自己又找了个小丫头料理家务呢?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她觉得有些事就得想开,该来的再怎么躲也躲不掉,他如果心往别处想,使出浑身解数她也不可能栓住他的心;他如果想离开,她也没办法,红楼梦里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嘛,叫做“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很值得拿来平衡心理。当然,更多时候她还是无奈:就让他出去散散心吧,玩够了只要记得回家。是谁说“男人就象风筝,线在女人手中,不管飞得多高多远还是会回来的”,可这潇洒地放飞过程,揉碎了女人的心。

一切只能顺其自然。

雨给大家开了个玩笑,很快就不知跑哪里去玩了,只留看似浅浅但十分忧郁的乌云在天上。她赶紧把自己带的高香点上,郑重地膜拜,完了她又专注地看了看菩萨那给她无限温暖的笑,才依依不舍得离开观音祠向兴国禅寺的方向走去。

她拿出手机想看看几点了,虽然请了一天的假,今天又没别的什么安排,但由于这一道心神恍惚,走走停停,天色看上去已经很晚。短信,两条未读短信,看来确实是脑子走神厉害,竟什么也没听到。

她边走边打开信息。

读完了她再也走不动了,在路边找了棵树靠着。她心里很复杂。是喜?是怕?还是难过?说不出,反正心里就象有无数个蚂蚁在寻窝,痛痒难耐。

短信是她大学时的同学杨阳发来的。杨阳是个非常沉稳的人,与人交往话不多,但身上有种说不出的亲和力,人缘极好。自然,杨阳也是飞儿的同学。如果不是飞儿,她去年也不会再和杨阳联系上。

那是在一次十几个同学的聚会上,飞儿问她去不去,说有几个同学挺想她的,自从毕了业就再没见过她。她很爽快地答应了。见到杨阳时她愣了,她没想到这个大学时追她直至毕业的男人,如今会如此地风光,最让她不安地是对她好象情意未了。那时杨阳已是单身一人,老婆因病不治给他留了个女儿走了。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撮合杨阳和飞儿结合。

不过没想到接下来事情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她费尽心机请杨阳和飞儿吃饭,却给杨阳制造了与自己接触的机会。她第一次对飞儿挑明这件事时,迎来的却是飞儿的冷嘲热讽:杨阳原来追的是你、现在喜欢的是你,你却想让我给你们当一辈子的电灯泡,真有你的,你如果可怜他就离婚嫁给他,圆了你们俩的这段缘。直气得她好几天不搭理飞儿。

自从与她再见面后,杨阳就三天两头给她打电话、约她吃饭,那段时间确实给了倍感空虚和无聊的她许多的快乐。说实在的,开始她对杨阳没有好感,就象当初在学校时一样,感觉只能当作普通同学来交往,甚至都不想做那种要好的朋友。可是不知为什么,后来竟对杨阳有了说不出的依恋,如果几天接不到杨阳的电话她就会失落落的,什么也做不下去。她吓坏了,恨自己不争气,活象个渴望感情耐不住寂寞的弃妇,经不住半点儿诱惑。怕自己不能自拔,她便开始躲着杨阳。

虽然逃避使她痛苦,让她失魂落魄,甚至她尝到了从未有过的感情煎熬,但她只能这样。她反问自己:难道不爱自己的老公了吗?不,怎么可能,如果让她选择,她还是会毅然决然地选择他。

爱,谁不渴望?谁不珍惜?只是,她无法接受爱的这种存在方式,她认为这是畸形的爱,是根本没有前景可言的爱,与其在见不得光的情形下悲悲切切,还不如尽早走出来。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杨阳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她从杨阳发来的短信中读出了杨阳的痛苦,她想这种痛苦会比她重。每次她都是流着泪把短信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每次她都会有种效访飞儿的冲动。那时她的脑子里竟会闪出羡慕飞儿的念头,倾刻间她又会狠狠骂自己一顿。

其实她也很矛盾,佛祖面前无论何种情形下的悲痛欲绝时,并没能求得哪位佛现身来助她,又或者是给她指点迷津。只是凭着她对心底的这份坚持,以及坚信只要按佛的旨意努力向善,便可心想事成,才没有半途而废。可结果怎样呢?正如飞儿所说,她没能挽回她面临的困境,一切照常发生。没有爱,她伤心;有爱,她还要伤心——这是怎样的无奈啊!所以说,没有谁都拯救谁,想摆脱困苦和折磨只有靠自己,当一切无法改变时,也只能交给时间,让时间去消化一切。

就在昨天晚上,杨阳又给她发了短信:“知道你不愿见我,不想接我的电话。我只想告诉你在我的心里依旧是满满地你。我不奢求别的,只希望以后的日子里你能幸福在我的视线里,哪怕是静静地、远远地,我也就心满意足了。”这是她们从去年再见面后杨阳第一次这么大胆、这么坦白。该感到幸福吗?不!这样的爱存在于自己的生活中是负担;该接受这份爱吗?不!这样只会让爱偷偷看着两人哭泣;该就此放任吗?不!这样会害了杨阳的,不管是不是真心话,都不能在自己身边再制造出第二个“飞儿式”的人出现。

鼓足了勇气,她回了短信:“知道爱是什么吗?爱其实是个傻孩子。你是个成熟的人,应该知道怎么驾驭它。我生命的一半是我现在的老公,现在是将来也是,你该去寻你的另一半。抛弃这愚蠢的想法吧,我会祝福你!”很快她收到了回信:“不可能。你放心,我不会破坏你的家庭,爱你是我的权力,不管你需不需要,不管你愿不愿意。”她急坏了:“你如果这样,会让我心不安。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你也不要给我联系了。祝你幸福!”杨阳又连续发了两个短信,使得她不得不关掉手机。

整个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佛啊,你教化人们除却“贪、念、嗔、痴”,把隐藏在心里的佛性显现出来,现在看来“绝”这四样的确不一件容易事。她原本只是想拜佛,她不想学佛,太累!可如今做人也是一样的累啊。

一阵风吹过,刮出了秋天的感觉,如果不是看到眼前这些树木、花草如此地鲜活,还真怀疑是到了秋天。

她又忍不住流下了泪。她哆哆嗦嗦地给杨阳回了短信:“我没事,谢谢你的挂念。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幸福,以后就不要再打扰我平静的生活了。如果有来世,我会报答你对我的这份感情,嫁给你……再见!”

神明,你可千万莫打盹、莫松懈,公公正正地安排好每一世,让这世上所有寻不到出路和结局而寄存到来世的爱得以实现!

雨不知何时又稀稀落落地下了起来,和着她的泪,那样温柔、细腻,触摸着她的脸。

旁边走过一对紧拥的男女,余光中她感觉到他们向她投来诧异。是啊!小雨纷飞、花木静谧、一个中年女子抱着手机落泪——这也算得上是一道风景吧,她苦笑了一下。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把手机里的短信删掉。

杨阳以后还会再来找自己吗?

以后还继续给飞儿讲佛学知识、听飞儿大谈她追寻的“尼采”生存哲学观吗?

如果花掉一生时间拜佛,仍然是这样磕磕绊绊地生活,自己是否还会牺牲一天时间来上香吗?

不过就在再一次断然拒绝杨阳的那一刹那,她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佛是闹市红尘中修来的。那些跑去寺院里躲避清静的人,只会空谈佛学理论,又怎会知道红尘中的世人真正除却“欲”、“贪”之类的杂念,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她手捧手机任泪水滴洒。

雨,小雨,如丝的小雨。

人,伞,声音……走来、走过、远去……

她想象着每个经过的人,看到雨中这样一个流泪的女人,会怎样凭自己的主观意识判断、猜测、看待她。

佛就在自己头顶、在身边,想必也已看到了自己一直流动着潜意识吧。

她要用自己的这种意识控制这身体取悦身边的人,她还要用身体表现自己的思想来报答一直照顾她的佛。

一切还得继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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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季锋 | 荐/季锋推荐:
☆ 编辑点评 ☆
季锋点评:

很深刻的文字,期待作者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