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叫张阿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贫农阶级,在一家半死不活的国企做技术员,辛苦一个月挣不了几个大子,老婆下岗不说,孩子上学要钱,老人看病要钱,每个月的水电费、煤气费、电话费、物业管理费一样也不能少。于是俺迷上了体育彩票,梦想有一天中一个五百万的大奖,真可谓朝思暮想望眼欲穿。
苦心人天不负,俺坚持了一年零八个月后,大奖终于砸了俺的头。虽然不是五百万,只有五十万元,不过也不错嘛,可以好好治疗一下俺的缺钱综合症了。
当俺怀揣巨款做贼似的溜回家,瞧瞧四下没有外人,悄悄地跟老伴一说,她先是不相信,骂我想钱想疯了;随后,看到那个写着俺大名的六位数存折,在大腿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掐痕后,激动得泪流满面,抱住俺是又啃又咬,让俺脸红了好半天。
俺和老伴认真地计划了一天一夜,先在郊区买了一套商品楼,离开了租用多年的小平房,用了二十万;儿子失业在家,买辆出租车也算有了正当职业,出了十三万;女儿高中毕业准备外出打工,现在要去上三类本科,花了两万;剩下的十五万元,全部留着俺们养老。
有谁知道,不过几天功夫,彩票出售点的老板,竟将俺的中奖事迹传遍全城,俺一下子成了小城的名人。第一批登门的是老家的书记和主任,说村里准备改建学校,俺想到那一双双渴望知识的眼睛,一咬牙摔了五万;第二批来家的是教育局助学办的同志,说我县好多优秀学子考了大学上不起,需要社会各界的大力支持,俺想到儿女上学的坎坷,心一酸捧出两万;第三批上门的是本地筹建孔庙、武庙、玉皇观、大雄宝殿的几个负责人,一张口就要十万,俺是好说歹说拿出一万,他们才悻悻走人。
随后的日子里,许多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纷纷来道喜,有的从俺祖父的节俭说到俺父亲的勤劳,有的从俺外祖母的朴实说到俺母亲的善良,年老的说曾经抱过俺俺的小鸡鸡还尿湿了他的衣衫,同龄的说曾以俺为榜样当年俺还是小山村的第一个大学生,年少的说参加过俺的婚礼记得新娘实在是漂亮。最后,张家要盖房,王家要娶媳,李家要上学,赵家要看病,都统统归结到一个问题——向俺借钱。俺没有办法,只好撒花椒面,每人借给五百,俺知道借是委婉的说法,刘备借荆州什么时候归还过?总之,俺又少了两万。
没多久,厂里的同事也听说了,一个个满眼嫉妒违心祝贺,三番五次地要俺请客,俺只好五次三番地给饭店老板做贡献;俺的顶头上司——车间主任、副主任,有的说儿子要结婚,有的说女儿要出国,有的说老人要看病,俺只有满脸堆笑心如刀割地不断放血;个别主要领导,说早就看俺是个人才,一直在暗暗地培养俺,准备拿厂里的富余资金开设一个彩票专户,让俺全权负责管理和经营,俺一激动免不了上下打点。结果,俺的帐户上只剩下了三万元。
一天中午,上小学的孙子没有按时回家,俺和老伴左等右等,竟等来一个恐吓电话,那人说孙子在他手上,让俺准备好五万元,半夜十二点送到城外的小桥下,并警告俺千万不可报警不可声张,否则小心孩子的性命。电话里,俺听到孙子“爷爷!爷爷!你快救救我……”的哭声,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当天下午,俺和老伴取出余款,更把以前省吃俭用的两万元一并取出。第二天,孙子总算平安归来。
不久,一人拿着房产证来到俺家,说俺住了他的房子,俺只拿出一纸合同,再去找开发商早已人去楼空,诉诸法院不予支持,只好再搬回贫民区租房;俺儿子因车速太快,与对面一辆卡车相撞,出租车损毁严重完全报废,幸好人只受点皮肉伤没有大碍;在等待女儿录取通知的日子里,俺从电视上看到一则骗子落网的消息,该人以跑学校为名四处招摇撞骗,仔细一瞧居然是俺联系的那个人。
后来,俺和老伴大病了一场,那些道喜的亲戚没有一人前来看望,那些祝贺的同事没有一个表示同情,决定由俺管理和经营的资金专户也胎死腹中。俺对老伴说:俺再也不买彩票,再也不想中大奖了。
张阿狗口述
清风亭执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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