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望家乡路远山高

‘哥哥’对我来说，你是个多么陌生的字眼、也是多么深情和充满了心痛的字眼呵！假如那时有我、由我，我会毫不犹豫的求上帝用自己去换回你鲜活的生命！你可知道？你昙花一现般的来去，曾疼碎了爸妈的心阿！

虽然，时间和空间让我无缘见你，但从妈妈至今还伤感的记忆和对你深深的内疚里，我知道了你短暂的生命曾是那么活泼、聪颖、人见人爱！是你，曾让一贫如洗的家充满了无穷的快乐和安慰！

那是一个黄土高坡的深秋的凌晨，村头的几棵老树上的叶子几乎已凋零贻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在风中乱舞着，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的贫瘠和人们的疾苦。一个同样萧条的农家小院里，一间窗户露着昏暗灯光的土屋里不时传来小孩间断的尖声哭叫和女人低低的抽泣声。

就在这样衣不暖体、食不果腹的日子，你却感冒了，全家守侯了一夜、爸爸不停地拿凉水冰你的额头，但直到此时，你仍然高烧不退，一阵阵的咳嗽憋得你粉嫩的脸蛋通红通红，伴着痛苦的尖叫，你的两只小手不时烦躁地撕扯着妈妈被泪湿透的襟衫，极力的表达着你身体里的痛苦，鼻孔和嘴同时吃力的喘气儿。妈妈心疼地看看你又看看爸爸，泪，一串连一串落在你滚烫的脸上，又被她用手爱怜地擦去，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捱过，奶奶跪在灶台前不住的磕头，嘴里咕咕唧唧的祈求着灶婆婆的护佑！天终于亮了，爸爸再次鼓起勇气去敲队长家的门请假，等那斜着一只眼的家伙慢腾腾的带着疑惑驾临来见了你的情形，爸妈才被准了假，赶紧抱着你，拿上家里的全部财产：三元五角，急匆匆的赶往十几里外的医院。

“是肺炎，需要住院”听见医生冷硬的音调这样说，爸妈一时愣住了，半天回不过神来。“可我们只有三元多钱…”钱在爸爸的手心攥出了汗。“大夫，求你们先看孩子的病，钱我们一定想办法！”见妈妈哭得伤心，也许同样是母亲的医生心生同情，语气温和了许多；“没办法，这是医院的规定，要不，先给孩子打一针，取些药，等拿了钱再来住院吧。”善良的父母还能再说什么？他们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这些药片上！“拿钱？天啦，到哪去拿钱啊？”临出医院大门，妈妈不忍地回头再看了看，哦，那近在咫尺的住院部，此刻，在妈妈的心中，成了遥不可及的“海市蜃楼”！妈妈的泪，又扑簌簌落满面颊。爸爸无声地扯了扯妈妈的胳膊，心中更不好受！真的是世事难料啊！曾一度成绩优异而又精通琴棋书画被师生共认为才华横溢、前途无量的他，却未料，不久之后的今天，面对自己病痛中挣扎的儿子，会这般无能为力！他小心的捧着药片，犹如手心里捧着的就是你的生命！

也许是打的针起了作用，走到半道上时，你竟在爸妈轮流换班的怀里又牙牙说话了！虽然你雏嫩的声音里仍透着无垠的疲惫，但父母的心已得到很大的安慰！他们甚至天真的想：或许你明后天就可以下地玩儿了。

可是，上帝并没让爸妈的心安慰多久，到了晚上，你又烧得很厉害，并不时痛苦地抽搐，等缓解的时候，你的胳膊动了动，似乎想抬起小手来再摸摸妈妈的脸；无力的，但依然明亮的眼睛挣扎着睁了睁，你是想再看看这个充满了贫穷和泪水、充满了病痛和冷酷的世界吗？但紧接着又一轮的抽搐袭来，这个世界立刻又混沌一片了！妈妈的心被眼前的惨景撕成了碎片！爸爸颤抖着双手给你喂药，可一咳嗽，药液全部从口鼻溢了出来，浸湿了你衣服的领子和肩背，他不安心就这样看你煎熬，再次出去借钱，可那时的人们谁会有钱呢？即使有钱谁又敢借给我们这样受批斗的家呢？早年有勇气徒步走读于兰州师范的爷爷（那时早已被下放）在地上不停的来回踱步，老人的手心几乎攥出了血；奶奶又跪在地上，虔诚的烧着纸钱……

你终于熬过了那个晚上。可到了第二天的黄昏，你粗重的呼吸渐渐的越来越微弱，风依然冷凄凄的刮着，半掩着的窗棂被风掀动着吱吱作响·

亲人们的眼泪终究没能留住你渐行渐遥的气息，你终于撇下苦难中的爸妈乘风而去！可你的身体刚刚还是温热的呀？怎么转眼间已是望家乡路远山高了！妈妈仍然无法相信你真的会离开她！她的怀里还留着你的体温呢！她哭喊着追赶抱走你的人，追到村口的老槐树下时，可怜的妈妈晕了过去，冰冷的地上，惟有残败的落叶在风中飞旋着、陪伴着失去知觉的妈妈……，哥哥，你就这样走了，带着全家惟有的欢乐和温馨，在亲人痛不欲生的泪雨中渐行渐远……

因无力医治你的负疚和对你痛彻心肺的思念，爸妈过早的苍老了。哥哥，如今在天堂的你还好吗？你没有怪罪亲人吧！（妈妈常常心痛：你走的时候还穿着那件用许多片旧布缝成的百家衣！）我知道，我们家的孩子是最懂父母心的！希望你的在天之灵时刻保佑我们的父母：好人一生平安！　

本文已被编辑[chen红叶]于2006-10-17 22:32:28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