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标题的时候,我的眼前就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攒动的人头,机械般移动的身体,木然而略显忧郁的眼神,庞大而陈旧的行李包,呛人而辣口的烟叶,稚气未脱的脸蛋……
今年的二月,我也拖着一口大箱包加入到了这幅打工大军的画面之中。
那天清晨,天色一片惨白灰朦,早春的寒意如一把木柄剑,轻轻的拍在脸颊。搭顺风车到眉山时,阳光正淡然地照着。经过电话的传导,终于会齐了小王、小张和小廖。于是,一行四人又乘车赶到了成都火车站。
火车站像一张板着的冷漠的脸,任黑哑哑的人流在候车大厅鱼贯进出。站外的广场上,站着与亲人依依惜别的,依着行李盘腿坐着的,或者干脆铺着报纸横陈在地上的,全都是木然的神情。
经过检票口、安检口后,人们拼命地往火车跑去,似乎在担心没有坐位,抑或是火车会扔下自己自顾自地开走了。我吃力地拖着箱包,另有一个纸箱被小王提着。小王自己也有一口箱包,于是他双手轮换着提那纸箱。我只能用眼神担心地瞧着,那纸箱里装着飒交给我的神圣“使命”:送给大病初愈的李姐和我的两盆植物。zao用了许多心思才尽量将它们装得牢固。纸箱上面还开了一道小门,方便我沿途享用里面的小食品。
跌跌撞撞地顺着人流终于找到了坐位,好在有三位男同胞,不然,我根本无法安置好我的行李。坐下,放松自己紧崩的神经,但不到十分钟,走道上就挤满了拖箱带包的人,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密不透风的空调车,其实就是一个闷罐罐。很快,我便因闷热而感觉情绪烦躁。到厕所去脱下厚厚的保暖裤,渐渐的,我的心绪才安稳下来。城市的喧嚣转瞬即逝,窗外的景色也无法勾起我的任何思绪。我只是很倦怠地闭着眼睛,沉浸在浓浓的睡意里。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时,车厢里的灯似乎变得明亮起来。我扭头看窗外,唯见墨黑一片。而我的身旁,怡然地坐着一位稚气未脱的小男孩。我的脑际即刻浮现出桥儿的模样,心里酸酸的,泪水好像要掉下来。我再次扭头看窗外,这次却看见自己沮丧的影像。我摇摇头,努力平息自己心中的波涛,回头跟那男孩搭话。我问:你是到上海去打工吗?他腼腆地笑了一下,嗯了一声。我说,这么小,还没有十七吧?他说:不,我都十八了。怎么不读书呢?不喜欢读书。我有些气恼地问:那喜欢什么,玩电脑游戏?他略显惊讶地看了我一眼,说,也不是。家里穷,早点工作可以替爸妈减轻负担啊。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了。我能说什么呢?也算是个懂事的孩子啊。
小王他们仨人拿出扑克牌玩起了斗地主。我不会玩,便看他们玩,然后拿出零食与他们分享。我拿一包瓜子给那个男孩,他拒绝了。我说,我不喜欢吃的,你帮帮忙,吃一点少一点,免得我下火车时还背这么多。他迟疑了一下,说了声谢谢便接过去了。
我再次闭目昏睡。也不知为什么,我这一路上都没有伤感,也没有兴奋,对前程也并不成竹在胸。仿佛仰面于一叶小舟上,就那么随着流水,漂,漂……
一声惊呼让我再次睁开了眼。原来是坐在过道上的一位老汉起身时却忽然仰面倒下了。老汉在小王们的携扶下站了起来,翘着胡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是脚坐麻了。
小王问,大爷,这么大年龄还出来打工啊?能做什么呢?
大爷说,电工,外面铺线的。
我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说,外线电工,需要爬杆架线,您这把年龄了,能行吗?
他没有辩解,只嘿嘿地笑了笑。
我忽然有些省悟,想着有一首歌中唱道:“为了生活,我们四处奔走……”,便悄悄地笑了笑,心绪有一种淡定后的平静,睡意也一下全跑了。
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我也兴致勃勃地加入到小王们斗地主的游戏中了。
2006-10-15
-全文完-
▷ 进入兰筱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