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病房里传出悦耳的手机铃声，男孩艰难的拿起手机摁下了接通键。
“喂你好！知道我是谁不？”
“听出来了！”
“最近好吗？”
“好，挺好！”
“还一个人吗？有好多男孩追我，好烦！”
“噢，是吗？那挺好啊！我也找女朋友了！”
“噢，她漂亮吗？长什么样什么时候也让我见见啊！”
“她不漂亮，但很文静，很会体贴人，她知道我会想她，所以在每次我刚要想起她的时候总会接到她的电话，我独自饥饿的时候总会有她准备好的饭菜，我感觉已经很知足了！”
“噢，那你不爱我了？”
“光爱又有什么用啊！”
“哈哈，那恭喜你噢！”
“嗯，谢谢！”
……
男孩平静的挂断电话，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鲜血渐渐的从嘴角流下！病床前，男孩的同事不忍，顿时潸然泪下！
来电话的是女孩，男孩以前的女朋友，后来他们分手了，可是男孩一直深爱着她，想想自己现在的样子，男孩向女孩撒了一个谎。
……
<二>
半年前，单位抽调一名职工到高原做监视联络员。那里常年冰雪，气候极度恶劣，有时还有缺氧现象，并且水质发苦，单位没有一个人愿意去那里活受罪，最后男孩主动请求调动。
男孩身体瘦小，体质较差，单位领导担心他吃不了那个苦头，但男孩却很自信。最后领导考虑到男孩较为年轻，并且是单身，没有什么牵挂，工作能力也比较强，送出去锻炼锻炼也不是什么坏事，所以男孩来到了海拔高几千米的雪山上。
那里的一切让男孩惊呆了，由于海拔高，气候冷，连水都无法烧到100度，大夏天穿着棉衣都无法驱寒，夜里常常被冻醒。这里的工作人员一般都是一年到两年一换，来的都是年轻力壮的后生，但在这里却都是面色发紫，嘴唇干裂，手脚上都裂开了大大的口子……
半夜，男孩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看着满天的星星发呆，黄昏点燃的篝火还有一点余温。
“孩子，后悔了吧！”一声沙哑的声音突然问道。
男孩回过头，看到一位40岁左右的身躯手持火把站在自己的身后。
“嗯，我并没有后悔，我是自愿来这里的，只是我没有想到这里的情况会这么糟糕！”
“是啊，这里的一切都是这么的糟糕，所以没有人愿意到这里来，既然来了，就好好工作，自愿来这里的人很少，我相信你能行！早些休息吧，慢慢的就习惯了！”说完那人就转身离开。
是啊，既然自己来了，就是死也要坚持到最后。
后来男孩了解到那个中年人也是资源来到这里的，他来的时候才30岁，那时还未结婚，别人都劝他回去，可他说对这里有感情，所以一直留在这里，他也算是这里的元老了吧！男孩顿时对他产生了一种敬佩感。
由于气候寒冷，水质发苦，最近男孩的胃病时常发作，同事们在工作工程中往往可以看到男孩的额头上渗出豌豆大的汗珠。
“孩子，累了就休息会，不要逞强！”中年男人又一次出现在男孩的身后。
“我没事，就是感觉有点热！”男孩擦了一把满脸的汗珠说道。
“零下三十多度的夏天是有一点热啊，也就是你年轻，火气旺，好自为之吧！”
……
就这样男孩坚持了半年。
一天，大家刚收拾完手头上的工作准备吃午饭，男孩突然晕倒了……
领导们听了高山上中年人的汇报后立刻将男孩送到了医院，并且办理了调动手续，中年
人帮男孩办理完一切之后又回到了高山上。
<三>
“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昨天的工作还没有做完啊!”在同事们漫长的等待中男孩终于睁开了双眼。
“同志，你已经睡了整整三天了，什么昨天的工作还没有昨晚，你的工作早就有人为你做完了，以后你不用再去受苦喽！”
“什么？你说什么？这是为什么？我没有要求回来啊！”
“好了孩子，你好好养病吧，自己有胃病还不向组织说清楚，按照规定，你的身体素质无法在高山工作，我们已经办理了你的调动手续，等病好了回单位上班。”主任像是安慰自己，更像是下命令。
……
<四>
“就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吗？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们单位都可以承担，他还不到三十岁，就这样死了真的太可以了啊！”
“我已经说过了，我们真的无能为力，我们国家目前还没有能力让癌症患者起死回生，据我所知您以前也是学医的，想必您也了解一个癌症晚期患者将面临的下一步是什么！”
“哎，是我们害了他呀！多好一个小伙子！”
“听你们说了他的举动后我也觉得小伙子很勇敢，很值得我们学习，我也感到可惜，可是我们也是真的无能为力啊！这也是我作为一个医生的悲哀啊！”
……
男孩只知道自己有胃病，每次发作时吃两片止痛药就算过去了，可他并不知道这样给自己种下了癌症的种子。
由于在高山上长时间饮用温水，加之水质发苦，加快了癌细胞的成长，等到男孩晕倒时，癌细胞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据医生所说，男孩的时间最多只有半年。
<五>
“病情目前我们还需保密，等到表彰大会结束后我们再告诉他自己把，另外他在这里没有什么亲人，这大家都知道的，平时小刘和小邓就辛苦一下，照顾照顾他吧，我们会尽快和他家人取得联系。”
“我们应该为我们这个团体当中有这么一位同志而骄傲，希望大家回去都好好反省反省自己，我们在坐的几乎都比他资格老，可是我们在面对难题的时候有哪一个曾经主动挑战过！”
“为人民服务，咱们大家谁能够真正的懂得为人民服务的含义！”
“作为领导，我也要检讨我自己，我承认我没有做好自己的工作，在面对困难时也许我自己也会退缩，可是这一次我的心灵真正的受到了震撼。”
“我比他已经多活了三十多年了，可是我却连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的勇气都没有!”
“人都是自私的，我是，我想大家也是吧，半年前，在坐的诸位想必还可以想起半年前吧，一个瘦小的小伙子勇敢的为自己顶替了一把，使我们每天可以看到自己的父母和妻儿。”
“可是半年后的今天，那个小伙子却面临着死亡，死亡是个什么概念想必大家并不陌生吧！”
“不知道大家心里怎么想，可我自己的心却非常的羞愧，我为我自己所做出的决定而感到内疚！”
……
“今天我说了好多，也许大家都听的有些不耐烦了，可是我必须说完，大家好好想一想自己平时的工作态度，好好的问问自己该怎么面对工作和生活！我们在坐的绝大多数都是当父母的，也许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马上就要上演了，大家想想那对父母心里会是怎么样的感受！”
……
<六>
“我们为自己有这么勇敢的儿子而感到骄傲。当初他来这里时我们就做了他的思想工作，我是一个老党员，我知道奉献精神是值得提倡的，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所以心里还是有些自私的，但这孩子倔，所以我们也尊重他个人的选择，想着在条件艰苦的地方锻炼锻炼也不是什么坏事，可是，哎，没有想到啊！”
“马上到‘十·一’了，孩子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我们计划在‘十·一’为孩子开一次表彰大会，这样也使我们的心好受一点，病情我们还没有告诉他，等到‘十·一’过后准备再告诉他，您看？”
“就按你们所计划的办吧，别让孩子知道也好一点，这孩子太倔了，他要是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可能会马上要求出院！”
……
看着自己年迈的父母从老家赶来，男孩似乎不明白了，小小胃病为什么要通知他们来呢？看着逐渐苍老的父母，男孩心里感到愧疚极了。当初自己不听他们的劝告，独自来到了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工作，放弃了尽孝的机会，可如今他们却不远万里前来看望自己，泪水顿时从眼角流下……
<七>
“喂，你还好吗？”
“好，很好，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噢，是有件事情想告诉你，我要结婚了，婚礼定在‘十·一’举行，到时候你去参加吧，带上你女朋友！”
“噢，是吗，那恭喜你，到时候再说吧，要是没有特殊原因我一定参加！”
“那好，再见！”
“再……”嘟、嘟、嘟
……
听到自己心爱的人要结婚了，男孩终于还是渐渐的闭上了眼睛。他曾经对女孩说过，会爱女孩一辈子，即便是女孩不爱自己也一样，但等到女孩结婚后自己会主动离开这个城市，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一个人流浪，如今男孩是走了，一个人走了，走的那么无声……
……
<八>
十·一，会议室里人山人海，原计划今天为男孩召开表彰大会，可是，今天的主题却是为男孩追悼……
十·一，宴会厅人山人海，女孩的婚礼如期举行，可是她却没有搜寻到男孩的身影。
……
悦耳的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跟现场的哀乐形成鲜明的对比，滑稽，可笑。
母亲拿起男孩遗物里头的手机，手哆嗦着，泪水打湿了衣襟。
最终，小刘摁下了接通键。
“你他妈真的这么绝情啊，我婚礼你都不参加还说会永远爱我，你们男人真他妈说话就和放屁一个样！”
“朋友，请你文明一点好吗？”
“噢，你就是那个他说的文静的女孩啊，想必又被他骗了吧，我就是例子，奉劝你还是早些离开他吧，口是心非的男人。”
“请你不要这样说他好吗？他在临走的那一刻还在念叨你你知道吗？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哦，他说走还真的走啊，他希望我感动是吧！门都没有，告诉他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更别说什么爱了，叫他别天真啦！”
“我说你……”嘟、嘟、嘟
……
<九>
一辆载满花圈的灵车挂着白花从人民路由南向北慢慢驶来……
一辆载满嫁妆的婚车贴着红双喜从人民路由北向南慢慢驶来……
广场，人声鼎沸。
婚车到达广场的同时灵车也到达了广场，一辆停在了路北，一辆停在了路南。
“你们什么意思，扫不扫兴，我们结婚你们送什么死人，等我们完了你们再来不行吗？”
“对不起，我知道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我们原计划今天也举行一件喜事，可是世事计划不如变化，还望你们谅解。”
“少他妈废话，给我把他们的灵车砸了，我看他们还嚣不嚣张！”说着他们就向灵车靠近……
砰、砰、砰
几声突如其来的枪声制止了他们的胡闹，一个洪亮的声音吼道：“都给我听着，今天谁要是赶在这里捣乱我们将立刻按照扰乱社会秩序行为处理，你们举行你们的婚礼，我们举行我们的葬礼，你们所举行的婚礼虽然是喜事，但属于你们私人的事情，也许你们的一生只有一次，但你们都不要忘了一个人的生命一生也只有一次，我们今天所送的人跟我们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但他却是我们的亲人，我们全县人民的亲人，为了我们全县人的经济利益，他付出了年轻的生命，一个人的力量虽然是渺小的，但是假如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奉出一点渺小的力量大家想想我们的力量还会渺小吗？”
……
听着听着，女孩不经意间将目光转移到了那辆灵车上。
“xx同志，你是我们的榜样，你永远活在我们心中……”女孩惊呆了。她又将目光挪到灵车前方……
“是他，怎么是他，他不是领着他女朋友走了吗？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
<十>
婚礼继续进行，只是他们却失去了原来的欢喜。
葬礼继续进行，每个人的心情依然是那么的沉重。
婚车慢慢向南驶去。
灵车慢慢向北驶去。
……
-全文完-
▷ 进入断肠客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