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三个放下,颇有教唆逃脱红尘之感。
事实上,是没有如此煽情的意思。
10月26日晨吧,出去的时候穿了套装,前一天的那个紫色明格花坤包不配套,配套的那个雅白的手袋,却还藏在衣橱的不知什么角落,懒得去花时间再翻,干脆就两手一摊,跟自己傻傻一笑,走出门去。
出门了,只净身一人。
没带钥匙。
没带手机。
没带包,没带包,换句话说,就是没带钱。
那种感觉,很奇怪。惶恐不安,缩手缩脚的,人好像矮了半截,或者像放了气的皮球,蔫塌塌的,心虚悬着,很不踏实。似乎连头顶朗照的秋日媚阳有是偷来的,享受的很不得体似的。
挺了挺脊梁。我不是杨澜,没谁会在我特别无助和软弱的时候,会在我特别沮丧和落魄的时候,坚定着有力地托起我的下巴、扳直我的脊梁,命令我坚强!我只能眯缝了眼,然后粗暴地告诫自己——没啥大不了的,不偷不抢的,凭什么不踏实?
是的,凭什么不踏实?
没带钥匙,意味着将无家可归?意味着累了的时候无家可回,意味着该上班的时候无处可去,意味着车打不开,意味着自已曾经熟悉的一切都隔绝在一个个锁之外,普通的,三保险的,明的,暗的,锁把曾经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抹平了,没有界限了。原来的世界多么简单——有钥匙的锁内的世界,是“我的”,没有钥匙的锁外的世界,是别人的。可是,身上没有一把钥匙了,铜的质,铁的,彩色的,金黄的,银白的,不论保种材质的钥匙,都没有了,一把也没有。一把钥匙也没有就意味着这个世界没有一寸儿是“我的”,所以惶恐?
是的,凭什么心虚悬?
没带手机,意味着呼朋友唤友的线被掐断了?单位的事,家里的事,妻子找不到,孩子找不到,父母找不到,情人朋友找不到,全作伙伴找不到,最要命的是头儿找不见,如此还了得?精心编织着的绕得结结实实,各有其经续的这个人际的网,被硬生生割断了,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没有一个人会知道,一脚脚走过去的路上没有熟悉的面孔,像小舟,失了航向,绝望地在海里漂。
自己受不了这游离于外的感觉,想告诉谁,说我在哪里做什么,但要如何传递?找个公用电话,拨一串数字吧,数字连着的那一端,肯定就有一个他或她在那里呢。可是,人却像像矮了半截似的,没钱,没钱打什么电话?没钱谁会让你打电话?
没钱,一分钱也没装,只适合在家里蹲着。出家门的时候,口袋如果空空的,人便也空空如也了,空得什么东西也不是了。
可是,好安宁。可是,好安祥。可是,好安乐。可是,好安心!
没带手机,没带钥匙,没带包。感觉真是好呢。
没有钥匙,不用赶紧着要到哪里去,去了也是进不去门的,那个领域处于屏蔽状态。
没有手机,自个的生生死死的,便与这个世界无关了。即使瞬间出个车祸玩儿完了,最终很有可能得一个名字——无名氏,然后报纸上,网上,会出现几张死不瞑目死而不僵的照片,才开始寻找被手机给断了的根。如此看来,只能靠了自个的脚一步步走自己的心情,想坐车也是不行的呢,多远的路也累走呢,两毛钱两站路,够便宜吗?当然,可是,此刻,你没两毛钱,你只好走路。走得没指望的时候,才蓦然警觉,这花怎么如此美?这草怎么如此绿?这天怎么如此蓝?这树,怎么如此飒爽金黄?这人,怎么如此辛苦?一个个僵着一张脸,匆匆忙忙的,脚步整天忙忙匆匆。没了手机,断了人际网,竟然就这样,悠游地亲近着自然?
没带钱包,欲望便减压成零了。没了欲望,日子竟是这样的简单?
没带手机,没带钥匙,没带包。
就这样走出来了,感觉真是好极了。困囿的凡俗人等,竟会莫明其妙地脱胎换骨成“人之初性本善”。
那么,累了倦了的某一天,放下钥匙,放下手机,放下包,出去走走,即便是烂熟于心的家门口的小便道,你净身出行的时候,大不一呢的。
2006年10月15日夜于茹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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