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出生于四十年代末,如同大多数的父亲一样威严而深沉,生性柔弱的我从小就惧怕父亲,或许是性格上的差异所致,我似乎永远也无法走近父亲那颗历经沧桑的心,我无法读懂父亲冷峻的眼神,我不知道在他冷漠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个怎样的内心世界?
人们常说“严父慈母”,我也一直这样认为。小时侯大人们总是逗我“是爸爸好还是妈妈好?”我总会脱口而出“妈妈好。”不知父亲当时听了会作何感想?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来,我有心事总爱向妈妈诉说,对父亲则敬而远之。父亲似乎也能意识到这一点,他总是通过母亲的口来了解我的想法和观点,母亲似乎是我和父亲之间不可缺少的一座桥梁,父亲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关心着我。
随着年龄的增长,在很多方面我与父亲的观点都出现了很大的差异,尤其表现在我的婚姻大事方面则更是针锋相对。在父亲的观念中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到了结婚年龄还是独身或还没有结婚的打算,那是不可理喻和不能容忍的。每当他看到与自己同龄的人都已抱上了孙子颐养天年了,而自己还在为儿子的婚事操心焦虑时,眼中总会流露出羡慕和无可奈何的神情。他总是慨叹:自己的任务没有完成,肩上的包袱就永远卸不下来。他不理解自己的儿子因何不愿结婚?他甚至曾经私下唆使母亲叫我去看心理医生。我得知后异常恼火,对父亲冷冷的说了句:“我的事不用你管”。父亲听后神情黯淡,默然无语。
其实并不是我不想结婚,只是我认为我还不具备结婚的资本,经济薄弱,事业无成,有时我真想问一下父亲“我拿什麽来让我的妻儿幸福?”毕竟如今的社会不比从前,婚姻并不仅仅有爱便会幸福,谁也不能否认经济基础的重要性。我想心无旁贷的大干两年再娶妻生子又有何过错?可是父亲就错了吗?如今的我虽已有了女友,但却又没有成婚,这对我和父亲来讲也算一种双赢吧。
长久以来,我一直认为父亲付与我的爱太少,直到几年前我得的一场病,我才真正懂得父亲对我的爱是那样深。那是一个深秋的夜晚,我突感上腹部剧烈疼痛难忍,被紧急送往医院,诊断结果为“胃穿孔”医生果断的做出了手术的决定,手术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意味着我的胃将被切除,而我才只有二十几岁。那一刻我看到父亲的脸色霎那间变的惨白,脸上的肌肉在不停的抽搐。对医学知识一无所知的父亲用沙哑的颤抖的声音哀求医生是否还有其他的方法治疗,但医生不为所动。当医生征求我的意见时,我看到了从我的鼻腔插入胃部的管子,管子里绿色的液体在缓缓流动,我绝望而艰难的吐出了下面的字:“活要活的完整,死要死的完整。”说这句话时,我感到自己的手被父亲两只有力的大手紧紧的攥住了,我分明能感觉到父亲的手在微微的颤抖,我看到他的眼中充满了惊恐和不安。突然他猛的松开了我的手,两腿一软,朝医生跪了下去……
医生终于被感动了,随即调整了治疗方案,由手术改为“保守治疗”,但主治医生最后强调一旦保守治疗失败将立即手术。在保守治疗的七天内父亲象照顾婴儿一样呵护着我,他几乎寸步不离我的床边,他就那样默默的坐着,轻轻抓着我的手,生怕我会从他身边消失。
晚上他也无法休息,实在困极了就趴在小桌上打个瞌睡,但一会便会醒来,他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儿子。
那是一个怎样难熬的七天,七天内我滴水不进,只靠输液来维持生命,父亲便总会用一根细小的棉棒沾着水来湿润我干裂的嘴唇,他小心翼翼的轻柔的擦着,擦的是那样仔细那样认真,我看到一向刚毅的父亲温柔的居然象极了妈妈。他通红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眼中充满了慈爱和关切,我甚至在心里想,我那严厉的父亲去了哪里?
在那几天里,父亲苍老了很多,头上的白发明显增多了,也许是父亲那博大的爱感化了上苍,我的胃最终保住了,当护士将伸进我鼻腔里的管子拔出来时我看到父亲眼中流露出了激动的神色。几年过去了,父亲依然沉默而冷峻,但我知道父亲是真正的爱我的,在他冷漠的外表下其实掩藏着一颗炽热的心。
从小到大,我其实对父亲一直抱有偏见。我曾无数次的抱怨过父亲不能善解人意,不能理解我,也曾嘲笑过他落后僵化,我甚至当面指责过他粗俗,但父亲从未向我解释过什麽,他一直在包容我。因为他知道一切无需解释,事实会证明他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事实也的确如此。而我自己呢?是否也曾真正理解过父亲?没有。我知道父亲会有很多的委屈,也会有很多的烦恼,但这一切只能自己默默的一个人承受,因为他是--父亲。
如果说母爱是海,那麽父爱就是山,母爱如大海般热烈而奔放,父爱则如高山般深沉和宽厚。父亲用高山般的脊梁挑起了整个家庭,也把高山一样的爱奉献给了自己的儿女。巍巍的高山啊,你便是父爱的化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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