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我做了恶梦。恶梦,是豆大的雨滴。
满地的花瓣随风翻滚,一片片依然娇艳弥鲜、香泽四溢,这便是我严冬过后精心蕴育的、我苦苦凝聚后铺满枝头的、以期点缀世间的——美,如今已零落成这满地的残美和余香。
尽管我说过无论大还是小,春雨总是贵如油;尽管我说过此期凋落后我还会有无数次的绽放;尽管我说过我不会哭,要经得起风雨和自己开大大小小任何的玩笑。可是我还是止不住泪流和伤心……
厚厚的落花久聚树下,毫不理会阵阵风来的掀动,充沛的‘精、气、神’聚拢于此不肯散去,它们是为自己已经诞生的鲜美和芬芳不能继续呈留于世而不甘心?无奈、心痛……难道说这就是自然规律?好个摧残生命、热情和美的自然!好个无情无理的规律!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适者生存”?风可以发脾气,雨可以闹情绪,可怜这满世界不能走动的生命,就只能战惊惊任由这帮“自由者”试看命运的“适与不适”?!
阳光推开乌云,洒万缕金光于大地,树叶晃动着湿漉漉地身子挑逗着太阳,地面上的小草则用力为不知所措的积水拨开一条条出口。一片花瓣跌进了激涌的水里,旋转着在努力往地面上游,惊恐中它抓住了旁边的草,柔弱的身子在水流里荡了几下,很快就被水冲走了。不断有花瓣滚进水里,它们是因为调皮而失落进水中,还是想去看看远处的世界?年轻的生命想来还是不肯就这么静静地干耗在这里吧。可前面尽是险滩啊!
怎么办?我焦虑地看着它们,暗暗埋怨自己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只有伸手接雨、抓风的本事,全然没有从地上捡起一片落叶的能力。身边相处多年的榆树看出了我的心思,劝我不要伤心,这个世界本就是一个生命诞生和飞逝的世界,美既然会激情绽放就一定也会有夭折,谁都渴望历程平坦,平坦之后又会期盼永久,“顺其自然”总是作为言语被传说而很少作为行动被实践。老榆树的声音沉稳如岩石砸地,传来使我象悬挂的藤条抓住了岩壁。我红着眼睛看着他说,道理谁都懂,可从自己的嘴巴里说出的道理总是很难说服自己,所以我至今弄不懂生命究竟为何而生。老榆树摸着胡须笑了,他说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向身边这些密密丛生的小草请教。
年年绿满春头的小草,纤巧的身子紧贴地面,它们善良地从不肯去伤害任何生命,却经常会成为某些动物的美餐,被啃得只剩下一点根。即使没有了这样看似胆战心惊地经历,它们也会待秋风过后瑟瑟枯萎而死。我问它们有没有胆怯、埋怨和不甘。小草说这有什么?如果有幸把这一茬的身躯供养其它生命,那才真正是不枉此生。我们本来就是草本植物,一年一年的如果就这样长了衰,衰了长,傻呆呆享受日月的光华和大地的滋养,却没有什么用处,那才实在是没有意思。小小的声音使我震惊。也许这世上许多形式下的生命终结时,本来没有旁观者想象得那样凄凉,本就有着如小草般的情怀。
老榆树显然也深受感动,胡子颤微微的牵着声音也有些抖:“花儿留给世界的不只是稍纵即逝的美艳和香气,散落后不是也会成为丰富的营养献给土地吗?贡献和价值是没有多少和大小之分的,每一份都是这个世界所需要的,都有其存在的意义,都是构建这个世界所必须的。”
一阵风吹过,满地落花顿时飞舞,轻盈的身子在树下盘旋了几圈后飘走了,把美丽、清香和梦想洒向远方。噢,它们久久不肯离去,原来是为安慰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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