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蹭到周末。心里有了几分兴奋。兴奋是为终于摆脱了束缚,不用看学生吵闹之状,不必听同事牢骚之事,不需理电铃长短之令,自由自在,无须牵挂。太多的时候我困在喧嚷的校园,困在沉闷的课堂,困在如山的书本,困在自己上进的思绪里,没去看外面的世界。周末在老大的三令五申下,踱出了校门,踏上了去县城的车。车内拥挤而沉闷,瞬时间我就开始头晕欲吐。扒开窗户,一阵凉风卷着灰尘袭来,脏乱而呛鼻,却驱除了我心里的恐惧。我开始打量沿途的景色。远处一片金黄。哦,已经到了秋收的时节了。我开始寻思:夏是何时离去的呢?春是什么样子的呢?冬天下过雪吗?家乡的四季还是以前的样子吗?
记得小时侯,家乡的四季是美丽的,忙碌的,充实的。
家乡的春天是一片绿,山绿、水绿、田野绿。我们最高兴的是草绿。因为草绿了我们就不用四处寻找嫩草来喂猪养鱼。父母总在春天买回一头猪和几百条鱼苗。他们说等这猪长肥了,鱼长大了,你们明年的学费就不用愁了。我们三姐弟总在清晨割回很多的嫩草,抛入池塘,对鱼儿说嫩草好吃,多吃些,长快些。然后回来准备上学。放学回来又去打猪草,切细煮了,拌上糠灰,倒入栏里的石槽,看着猪儿吃饱。父母最高兴的是秧绿。父母总在过完年就开始侍弄家里的责任田了。除草、翻地、蓄水、播种,一丝都不含糊。特别是谷子抽芽撒入秧田后,他们总早出晚归,笑谈着秧苗的状况,犹如照顾自己的婴儿。只有晚上的时候父母才正经地理会我们,监督我们在微弱的煤油灯下完成作业,记好一天的课程。春天我们除了养鱼养猪以外,还得在插秧时随着父母下田插禾,学着父母用倒退的方式取得成功,用诚恳的态度书写生活。
家乡的夏天是一片青,山青,水青,田野青。我们爱那水碧,田野新。此时,田野的鱼草已不再多更不再嫩,因为村民们已用锄头、刨子将土地、田埂收拾的干干净净。父亲也搞清一切,背着简单的行李外出了,总是等着收割的时候回来。周末下午母亲总说下河去,河里的水草又肥又嫩。我们像得了赦令一般“通通”跳进梦寐的水里。碧青的水面顿时溅起几朵水花,轮轮的波纹在阳光下放出耀眼的光芒。我们在水中蝶泳来蛙泳去,时沉时浮,与鱼虾做伴,和水草嬉戏,做一阵子水下臣民,享受一番别样的生活。逆流而上时真有了“不进则退”感觉。一阵凉风掠过,已是黄昏。母亲已经收拾好担子,一声吆喝,我们不情愿的爬上岸,踩着母亲的影子向家走去。晚上还得做完作业,跟着母亲守鱼去。一般只带上我,因为我象父亲,沉默但勤快。晚上我等母亲在简易的草篷里熟睡后,坐到塘埂上去背课文,听蛙鸣虫叫,去闻稻花香。双抢时节又跟着父母低着头弓着腰收割着稻谷,虔诚地接受大地的恩赐。忙碌着整田插秧,播下新的希望。
家乡的秋是一片金黄,山黄,水黄,田野黄。我们沉醉于那楂粒子的淡黄,橘子的橙黄,谷堆的金黄。秋是收获的季节,不错,村里一片热闹,为那分付出而欣慰,为那分勤奋而自豪。大人们,收拾好场地,带上收割的工具,伫立在自己的责任田边,久久的望着一片片金黄的稻田,深深地吸一口气,吆喝着“下镰”。满眼的金黄在一次又一次的膜拜弓身中凝聚、分散、消失。我们则准备好竹蓝篾筐上山拣别人摘剩下的楂粒子。呼朋引伴在山里穿梭,在树林里上串下跳。最有味的是撞上马蜂窝,个个篮筐一丢抱头就跑。被蛰了的肯定是拿着自制的弓啊箭啊土弹啊,披着毯,戴着帽,拿着伞。听说马蜂怕火,而且总把红色当成火的,于是一应红色。一阵闹腾后马蜂漫天飞,落得个无家可归。此时,我们才收拾停当,像凯旋归来的英雄一般,吼着不成调子的曲子往家赶。回到家,把楂子倒出、去壳、翻晒。望着黄黄的一地,似乎闻到了炸薯条浓浓的香味,听到了薯条与牙齿碰撞的咯吱声。
家乡的冬是一片白,山白,水白,田野白。山白于楂花,水白于雾气,田野白于霜降晨露。漫山是一片白,在晨光中放着银光,透着香气,带着甜味。宁静的水上冒着热气,如烟,如雾,在风里摇曳,透着神秘。田野满眼望去一片洁净,没有一丝尘埃。路边的枯草上,田里的禾蔸上挂满了露珠,在冬日的晨光下,闪闪发光,给田野戴上了一串串珍珠项链。忽然一天早上醒来,窗外白茫茫一片,屋檐上挂满了冰箭,在放着道道寒光,远处不时传来一阵又一阵笑闹声。女人们聚集在一起,围着火盆,纳着鞋底,拉扯着麻线,闲谈着自己的男人和孩子;男人们则站在屋檐下望着大雪,吧嗒地抽着旱烟,研究着来年春天的农事。我们早已在天然的滑雪场忙开了。堆雪人,打雪仗,滚雪球······最有趣的是甩火箱。我们几乎每人都有,用一根铁丝栓住杯子。盛上火种放些碎柴,抡着手臂使劲甩,在空中划出一道一道彩虹。我们比着看谁的火焰高,看谁的火种多。开始学会竞争,开始学会生存。这样的影子、声音延续着一天又一天。只有到了晚上,一切沉睡后,冬才孕育着另一腔情思,等待春的到来。
年复一年,我从春走到冬,从山村走到城市。可家乡那特有的四季和四季透露出来的涵养一直伴随着我从此地辗转到彼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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