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中学时班上有个同学叫唐伟,人生得漆黑,上课老是爱打瞌睡。有一次老师正解释核武器,突然发现他睡着了,便顺手一粉笔头打了去,他一惊,醒了,以为是同桌打了他,正想发火却听老师叫他,他赶紧站了起来。老师问,你说什么是核武器?唐伟结结巴巴的说,黑武器……黑武……黑色的武器。同学们哄堂大笑,老师马着脸说,我看你就象个黑色的武器。从此以后唐伟就有了核武器的外号,真名反而被人遗忘了。核武器成绩本来就差,中学毕业后自然没能升学,而我不久也就随父母进了城,以后便没有了联系。
二十年后,我经历了家庭的巨大变故,先是下了岗,然后妻子带着孩子跟了别人,剩下我孤家寡人一个,在穷困潦倒中挣扎。一年后在朋友的帮助下,为了生计不得不去了另一个城市谋生,在朋友的朋友的建筑工地上看守工地。活儿比较清闲,只是活动范围小,一般不能离开工地。有一天我听一个工人在坝子里扯起嗓子望着高架上喊:核武器,核武器。我颇觉好奇,走过去问道,你叫的是哪个?他说,姓唐,d市人。我脱口而出,唐伟?他说,你认识?我给你叫下来。核武器一下来我便当胸给了他一拳,他半天没反映过来,愣愣的望着我。他面色苍老了许多,但少年时的影子还在。我说,不认识了?黑色的武器。他收肠刮肚的想了想,终于记起了说,英--轩,对不对?他高兴的将我抱了起来。真是千里他乡遇故知,我说我请他喝酒,他说他请我,后来我们约定一人请一次。
我们一边喝酒一边摆谈着各自的家庭。核武器的家庭比我还好一些,他的儿子正在上高中,年迈的父母在家中守着两亩薄田度日,而他老婆却在南方某城市工厂里打工。他说他们有两年没见面了,约好了今年春节都回家过年。就这样我们自然就成了最好的朋友,常常聚在一起喝酒,老板没发工资,只发生活费,说是年底一起发,没有多余的钱,我们只能就着花生米喝散装白酒。十月份的时候他突然告诉我说,他要回家了,老父亲得了直肠癌晚期,在世的日子顶多一个多月了。家里只他一个儿子,有两个妹子也在南方打工,正在往家赶。第二日,他便找老板结帐。老板说,现在没有钱,过一段时间再说。他苦苦哀求老板,说自己父亲躺在病床上,每天要用几百块,眼看就不行了。老板说,原先说好的,做到年底,每月一千二,现在工期正紧你要走,那就只能每月一千。这样算来,核武器就要少领两千块钱。我很为他抱不平,正想帮他争辩几句,核武器却一把拉开我说,一千就一千。老板说,那好吧,你明天去财会上算帐。第二天核武器去财会领钱,却被告之,老板交代暂时只能给两千,余下的要等年底才能结清。核武器不依,又去找老板,却找不到人,打电话也不接。找到老板家也没人。听别人说老板有个二奶住怡芯圆,找到那里却被那女人骂了个狗血喷头。那天晚上核武器说,没钱也要走,总得回家给老父送终呀。我答应年底帮他领回余下的工资。
那天我第一次离开工作岗位请核武器出去喝酒,我觉得为那种老板尽中职守根本就不值得。我们去了一家小火锅店,点了菜要了两瓶酒,对饮了起来,几杯酒一下肚,我们开始发牢骚,骂老板真不是东西。核武器说,回家后再也不出门打工了,父母年岁大了,需要照顾。跟着别人打工谁把你当人啊,回去种着几亩土地,养些鸡鸭,自自在在过几年算了。
那晚我们都喝得有些高了,跌跌撞撞的走在灯红酒绿的大街上。不注意我踩了一个女人的脚,那女人“哎哟”了一声,我还没反映过来,便被旁边一个男人一把抓住了。那男人正要发作,我却认出了他正是我们老板,我忙一连串的说,对不起,对不起。老板也认出了我,便松开了手,这时核武器也认出了老板,他一把拉住老板说,老板我正找你呢。老板说,好你个黑东西,我正找你呢,谁让你到怡芯圆去闹来着?随说照定核武器胸脯就是狠狠一拳。核武器身体本来就有些飘,突然被打,重心不稳,差点摔倒,我一把拉住了他。老板还不解气照他屁股又一脚,这次我和他两人都摔倒下去。这一摔把核武器的酒给摔醒了,核武器一下爬了起来,伸出他那粗黑的双手,左手抓住老板的衣领,右手握成碗大的拳头,照定老板面门就是一拳。然后又是一拳……老板的脸上满是血水,双手胡乱挥舞着,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我一抱抱住核武器说,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核武器那身板我哪抱得住?他只是一转身,我便一个趔趄摔到一边去,他口里狂叫道,你走开,老子今天要打死他。这时老板已经倒在地上,核武器骑在他身上左一拳右一拳的打,老板双手捂着头“哎哟哎哟”的叫,我知道核武器是把这些天来憋在心里的仇恨从拳头上发泄了出来。要不是警察的到来,我不知道老板的命还能不能保住。
事件很严重,老板的鼻梁骨折了,身上多处软组织损伤。核武器被拘留了七天,老板欠他的所有钱还不够赔老板的医药费及其他损失,我们几个与他相好的工友给他凑了几百块路费,核武器挥着泪上了回家的路,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见上他父亲最后一面。我只在想,我们的生活咋就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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