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的时候,我觉得很惭愧,我喜欢写作,却从没有好好写过我的母亲。能够追溯的,大概是小学滥竽充数的应试作文,总是在描绘我想像中的母亲。
对母亲的感情一直很复杂。她爱我,却用一种近乎严格的方式。
小时候的我总是被逼着睡午觉,认字,抄字,吃鸡蛋,喝牛奶等我觉得很厌烦的事情,连看动画片也有时间限制。但是不可以有任何的抱怨,因为母亲要打我。话没说几句,棍子就落到我身上。所以有时候我恨我的母亲。好几次被打了以后我发誓不再理她,不再和她说话。可是每次都以失败告终。如果我继续装酷,说不定又得挨一顿打。当时父亲还在乡镇教书,我和母亲住在县城,抚养教育我的事情大多由母亲进行。两三岁的时候她教我认字,在门背后的空白处用粉笔写了很多的字。有一次是认“床”这个字,可我总记不住。我一边哭,一边揉被棍子打来起红的手臂,一边还要哽咽地读“床”。这件事的后来我记不清楚,总记住怒火冲天的母亲拿着棍子生气地说,教半天都不认识,你在想什么。母亲的威严在我心中留下深刻的痕迹,直到我去读大学为止。所以我偏向于喜欢父亲,即使他经常不在家,印象也很模糊。
后来母亲单位破产,下了岗,先后在学校做起了一些譬如卖点零食和日用品的生意。生意不大,但却很累。于是母亲为了那些微薄的收入操劳,慢慢地接二连三开始患病。我那时候很任性,一点都不听话。处于青春叛逆期的我,在竭尽全力反抗着从小到大母亲对我的控制和管教。我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做我自己的事情,最后在友情和学习的失败中遍体鳞伤回到家中痛哭流涕。母亲什么都没有说,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在初三那年,母亲陪我走过我最痛苦也是最刻骨铭心的时刻,她总是把我每一次成绩的进步挂在嘴边念叨,把我每一次获得的奖状贴在墙壁上炫耀,虽然还是规定周末只有一个小时看电视,超过时间毫不留情地关掉,还是坚持要我每天吃讨厌的鸡蛋和牛奶,还是我做错事,一生气就要拿棍子打人,但其它的,什么也不说,什么都不提。
到高中时,母亲已经完全成为一个家庭主妇,照看我和父亲的起居饮食等日常生活。我知道母亲的思想已经离我和父亲很远了,她不再是那个会教我读书写字,不再是可以和我讨论问题的人了。我会觉得她不关心国家大事,不了解什么是文学,不知道什么是小资。她每天的生活中心和内容就是我和父亲,没有她自己的空间。她的圈子很小,除了偶尔去亲戚家走走,和朋友打打麻将,然后就是待在家里,忙这忙那。等我和父亲放学回家,她就拼命问学校的情况。可是我却不想说,她要以她的人生观对事情评价一番,而我却不赞同她的看法。往往争论起来,就以冷场结束。有时她气上来,说我不对,就准备拿起棍子继续重复我小时候的恐俱和害怕。可我已经长大了,我会反抗她的威严,我会大义凛然地站在那里冷冷地望着她。但我却不知道,这样的做法对母亲的伤害有多大。她总是怕我反抗,或许说,她怕失去我。小时候父亲不在家,含辛茹苦带大我的感受,在把我当作唯一希望的同时,更清楚我性格的她,怕我受到伤害,所以才用一种严格的方式要求和保护我。
我从未想过什么是母亲的幸福,或者,怎样才能让母亲幸福。这个很早就失去母爱,没读过多少书,脾气倔强,性格要强的妇女,对她来说,幸福究竟意味着是什么。
我总是在忙着做自己的事情,对于母亲,理解的太少太少,忽略的太多太多。看到她和父亲因为彼此长期累积的思想观念不同而吵架,我觉得特别的难过。这个对家庭付出全部的女人,她的付出能和得到的相提并论吗?可是这样的现实好像又是无法改变的。这几年待在家里的时间,已经让她的思想离我和父亲很远了。她总是用自己狭隘的观点把我和父亲看得紧紧的,虽然她一直想和我们交流,可片断的交流太微不足道了。
所以我一直期待高考结束,离家万里读书,不再受束缚。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了,却让我觉得有点措手不及。因为当我真正要离开母亲时,我才发现我是多么的不舍和难过。已经习惯全部都被安排好的我,要开始独立生活了。
这个时候我才真正理解我的母亲,体谅我的母亲。在我衣食无忧的生活中,在我性格培养的过程中,在我理想生活的计划中,这个我认为什么都不懂的母亲,却给了我什么都懂的答案。她毫无保留地付出她的爱给她最爱的人,最爱的家庭。她不求什么回报,就算在她寂寞,难过,惶恐的时候,她也毫无怨言地塑造我们温暖的家。这就是母亲的幸福,在建立幸福的同时,她也得到了幸福。尽管其中有不少的矛盾,但我想,我们的家,是有了我母亲才觉得温馨的。
母亲现在在外面找了一些活来做,我极力赞成。钱多钱少是小事,只是希望母亲能够找到很久没有上班从来带来的快乐和充实。这样,她的精神状态会好些,对她长期郁结的病也有帮助。以前做的太少,希望现在可以补上。
如果重新回到小时候开始,我还是想听母亲的话。就像四岁那次半夜发高烧,母亲背我到医院看病。在那个狂风肆意,大雨倾盆的晚上,我在母亲的背上感到无比的温暖,在模糊的意识中,母亲背着我在大雨中一路前行。
现在轮到我牵着母亲往前走,走过幸福一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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