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楚云回来的时候，珠儿正替我补着妆。

镜子里的我，明眸皓齿，肤若凝脂。珠儿说，少奶奶，你真美，少爷娶的你，真是福气。

珠儿是服侍我的丫鬟，善解人意，经常和我说些体己的话。在这座空旷落寞的大宅里，很快，她便成了我的心腹。

我说，珠儿，你今年也快满十六了，有中意的人的话，我替你做主。珠儿的脸上飞起两朵红云，不说话，只是娇羞的低着头。我透过镜子看了看珠儿，娇小玲珑，清秀的脸蛋，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点而红的嘴唇，真是个可人儿。

楚云还没进来的时候，就在门外喊着我的名字，语气里满是欢快，我知道他今天做到大买卖了。我站起来迎了上去，给他整了整衣服。果然，楚云兴奋的告诉我，今天做了几笔大单。说着时，兴奋的拉过我的手，在手背上响亮的亲了一下。一旁的珠儿见了，红了脸，慌忙退了出去。

（二）

楚云，我的夫婿。在街上偶遇我之后，不过三天时间，他便用大红花轿娶我进门。楚家是京城的首富，据说，富可敌国。楚云风流倜傥，不少媒婆上门，几乎把楚家的门槛踏平，奈何楚云都只是笑着婉言拒绝，一直到遇上我。婚后的楚云对我极尽爱怜，恨不得把所有能给我的都给我。听我弹琴，陪我赏花，为我写诗，为我建凤来阁，富丽堂皇，羡煞旁人，人人都说我嫁了个好夫君。记得临上花轿前，爹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九儿，一入侯门深似海，你要处处小心。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看来是爹太多心了。现在的我，幸福满满的。

楚云说，九儿，我们去陪老夫人吃饭吧，听说她又请了戏班子来，等会我们一起陪她看系。她刚才已经央丫鬟来催我们了。

曲指算来，我嫁进楚家已有几个月，除了楚云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外，其他上下所有的人，都对我恭敬有加。只是对于老夫人，我始终有点惴惴的感觉。老夫人是楚家大小事务的掌管者，自有一股威严，有时候，连楚云也畏惧她三分。

厅堂上，身边伺候的丫鬟一长排，又是满满一桌的菜。

楚云扶着我坐了下去，老夫人看了我一眼，冷冷的说，吃饭吧。我打了个激灵。

一群丫鬟鱼贯而上的伺候着筷子，毛巾，水等，楚云夹了块肉，又夹了点青菜，放我碗里，说，你太瘦了，多吃点，等会我叫厨娘给你炖点燕窝。

老夫人猛的放下筷子，刚刚进门就那么娇贵，楚云你也太宠着她了。楚云尴尬的咳了咳，我低声的说，娘，楚云是担心我，您别怪他。

还没完了是不是？老夫人终于发怒了。楚云，你有多长时间没来请安了？是不是每天只顾着陪你的娘子？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

我一惊，急忙站起来，楚云这段时间，确实整天和我在一起。娘，是我的错，您别怪楚云了。匆忙间，袖口扫过桌面，竟把碗打碎，洒了一地的碎片。楚云赶忙拉着我的手，急切的问，没伤到吧。

老夫人再也忍不住了，你这个败家的女人，只会迷惑我家楚云。来人，家法伺候。

在楚云用身躯挡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终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只看见楚云一双急切而关怀的眼睛，我眼眶一热，泪水就涌了出来。

楚云紧紧的抱着我，把脸埋在我的发中间。九儿，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我摇了摇头，不，楚云，你对我已经很好了，能与你相识，并嫁与你，是我九儿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楚云替了擦了擦眼泪，九儿乖，别哭了，你刚才突然晕倒，担心死我了。

可能刚才太害怕了吧。我哽咽着说。

楚云突然笑出声，傻九儿，我要当爹了，刚才大夫来过，说你有喜了。

我欣喜若狂。

有了身孕后，老夫人说，这是我们楚家的根，你要是不好好保护，就别想在楚家呆下去。此后，也并没有再刁难我。

楚云对我似乎更加用心，除了和人谈生意外，对我几乎寸步不离。不在的时候，会叮嘱珠儿仔细照顾我。

饭后，楚云通常会陪着我在花园散步，他扶着我的时候会说，九儿，将来我们的小孩，会像你一样那么漂亮，像我一样这么能干。以后等他会走路了，我们就把他带到花园里玩，我们一人牵着他的一只小手，小手肯定肉乎乎，小家伙虎头虎脑的，多可爱。

这个时候的楚云，笑的像孩子一样。

（三）

楚云出门前说，我很快就回来。珠儿被老夫人叫去问话了，我一个人百无聊赖。

厨娘推门进来，少奶奶，您的安胎药。厨娘是一位五十岁的慈祥女人，一生未婚，在楚家当了一辈子的差，平常总会变着法儿的做新花样给我吃。除了珠儿，她算是我比较亲近的人。

退出去之前，她说，少奶奶，趁热，赶紧喝。

我应了她一声。

楚云推门进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打滚，我的下身，都是触目惊心的血。

（四）

我小产了，那碗安胎药，其实是堕胎药，厨娘被抓了起来。

实施了各种酷刑后，她终于咬舌自尽，她说，她是清白的。事情不了了之。楚云却憔悴的不行，我知道，他有多爱这个孩子。那天，我在屏风后面，听见大夫说，可能以后少奶奶都不能生了。楚云手里的茶杯，落地，烫了一手。

在厨娘自尽后的第二天早上，老夫人来到我房里。

你可以离开我们楚家了。她冰冷着说。

我欲哭无泪，我不愿意离开我爱的楚云。

我哭着跪下来求她不要赶我走，最终，她说，如果你答应让楚云纳个妾，定期让楚云在那边过夜，你可以留下来。

不肖有三，无后为大。

我咬着嘴唇答应，松开时，嘴唇溢出了一丝血。

我想到老夫人会提出让楚云纳妾的要求，只是没想到，她选中的人是珠儿。

楚云说，九儿，无论如何，我对你的爱是不会改变的。

我说，我相信你。

新婚那天，珠儿给我奉茶，她已改口叫我姐姐。

我接过她的茶时，看见她绝美的脸上，像一朵花一样的灿烂着。

我的担心终于变成了现实，楚云已经不是以前的楚云了，以前他眼中的九儿，如今已换成了现在的珠儿。

一年后，珠儿产下了一个男婴。

（五）

我的房里，已经没有人伺候我。

凤来阁再也没有以前的笑声，楚云看见我，也总是远远躲过。看来，爹的话是对的。

不过，无论如何，我也不离开楚家，毕竟，我还是爱着楚云。我每天都回忆以前和楚云在一起的日子，靠着回忆打发日子。

一天，珠儿差丫鬟找我，我疑惑着去了。

到她房里的时候，正逗弄着婴儿。见我来了后，她屏退了所有的丫鬟。生过孩子后的珠儿，更加成熟，艳丽。

好可爱的孩子，眉眼长的那么像楚云，我简直想伸手抱抱他了。

珠儿仿佛看出我的心思似的，把孩子小心的塞到我怀里，说，姐姐，好长时间我都冷落了你，你不会怪我吧。

我边轻轻拍打着孩子边说，当然不会。

姐姐，以后我会让楚云常去看你的。我最近想起了以前我伺候你的日子，才发觉自己对你太愧疚了，姐姐，原谅我好吗？

我的眼泪已落下，傻妹妹，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临走的时候，珠儿说，姐姐，明天我让裁缝给你做几件衣服，你告诉管家你那还需要什么，对了，我这里有支碧玉簪，你看你首饰都没有，收下吧。

珠儿，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六）

当天晚上，我被府里的家丁捆了起来，他们在我的首饰台上，找到了碧玉簪。

阴森森的夜，冰冷的厅堂，老夫人，楚云都在一旁站着。

珠儿哭着说，姐姐，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还要偷我最爱的碧玉簪。

我懵了。我知道一切的解释都是多余的，我看到楚云眼里的一丝不屑，心，仿佛被揪着一般的疼。为什么连你都不相信我？

柴房里，清冷的四壁，珠儿对我冷笑。姐姐，你太天真了吧。

为什么？我问她。

我要楚云只属于我。她的脸扭曲的有些可怕。

他早就忘了我了，我冷笑。

可是，他经常会和我提你们刚认识时的美好，我嫉妒。

她接着说，你知道吗？在我进楚家的时候，我就爱上了楚云。可惜，那时候我还没长大，他就爱上了你，我不可能让你成为我得到楚云的绊脚石。你知道你的孩子是怎么没的吗？实话告诉你吧，是我干的。

我惊愕。

那天，老夫人找我，在经过厨房时，我看到厨娘在熬安胎药，她出去拾柴的时候，我把我准备了很久的红花粉倒了进去，于是，安胎药就变成了堕胎药。因为我知道，只要你生了孩子，你在这个家的地位就稳固了，我不会让这个孩子出生的。另一方面，我拉拢老夫人，乖巧的讨好她，暗示她我喜欢楚云。只是连老天都帮我，在你小产后，居然不能生了。所以，老夫人很快的就让楚云娶了我。男人总是喜新厌旧，特别是他在知道了我的好后。

那你现在为什么陷害我，他已经不爱我了呀，对你够不成威胁。我奄奄一息。

有你在，我始终不能当正室，永远都只是个妾。

她越来越逼近我，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刀。

来不及等我反应，她的刀，已经插在我的胸口。在鲜血流出的时候，我听见她说，我会告诉他们你畏罪自杀了，说完夺门而出。

在我闭上眼之前，我看见楚云站在我面前，风流倜傥，一如从前。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