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总是莫名其妙的疲惫,突然会在睡梦中被惊醒。蔚第三次打电话来说,我已经在学校了,西安的天气很干燥,偶尔会怀念一下家乡的清凉和湿润。我应了一声“哦”然后挂断电话,在电话断开的一瞬间,眼前有一丝晕眩闪过,原来已经一年了,三百多个日子将各人的命运窜改的面目全非。
与蔚的缘分像老天爷早就安排好的,很自然的从陌生到熟识,然后开始一起做某些事,很安静,也不需要问为什么。学校后面有一个花园,木制的椅子,还有几棵很高大的树,茂盛的枝叶阻挡着阳光,旁边是几张乒乓球桌。通常打完球后,靠在椅子上,仰着脖子,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撒在脸上,映下几个忽明忽暗的光圈在晃动。
eva,你以后最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是考大学,然后,然后……还没想到,你呢?
我想当老师,可是我妈说当老师不好,我也不知道我以后该干什么,有时候觉得什么都想做,有时候又想什么也做不好。
然后一阵沉默,我经常问蔚宇宙外面是什么,外面的外面又是什么,人死了,灵魂也死了吗……这些问题,因为她不会像其他人一样,用种像看怪物一样的眼光看我,她只会说,我也不知道,只是eva,别想那么多,很多事情是想不明白,想不通,也是不应该想的。
也许就像小孩认“0”一样,在他们的眼里,那可以是鸡蛋,是苹果,是一切他们想象中的东西,而在大人的眼里,答案只有一个,它就是零,没有别的选择。然后在自己的坚持中丢失自己,开始模式化,变成另一个大人。
易将答案扔给我,继续做他的作业,对于物理,我向来没有招架之力,于是我经常向人求救,原本易并不喜欢给人借答案,可却将答案毫不犹豫的给了我,但要求我只能看他的答案。
对于是谁的答案我并不介意,所以我答应了易。况且他的答案写的很清楚,每一题都是用心考虑过的,我很容易理解,其实以他的成绩,本不需要这么麻烦。
突然有一天我对抄感到厌倦,因为有人说那只会加深我的堕落,于是我将答案摔在他脸上,朝他吼道,你他妈的以后别装好人了,本小姐不稀罕,你根本不是在帮我,是害我!
易拿走打在脸上的答案,然后将视线定住我,眼神深邃,eva,你想我会害你吗,我知道,你喜欢用自己的方式去接受那些东西,所以我不逼你,我等着你自己去理解。
我没回答易的话转身跑了,我怕自己会迷失在他的眼神里,尽管我知道他有一个成绩相当的女朋友,也知道他这么做只是因为偶然间看穿了我心里某些东西,却依旧感到害怕。
推开厚重的门,顿时鼻孔里塞满浓厚的烟味,闪烁的屏幕,一张张麻木无表情的脸,我在角落里找到了文,邋遢的面容,满桌的烟灰,捶了一记文的肩膀说,文,我要上网。文摁掉手中的烟,你来了,然后大声对老板说,她的记我帐上。
每次我心情烦躁的时候,就会找文,让他请我上网,或者拽他一起去爬山。文只玩一种游戏,在电脑里不停的杀人,每当他杀死一个,文就会狠狠的抽一口烟,然后将烟雾吐在屏幕上,模糊整个画面。文的游戏玩的很好,很少被杀,我只见他死过一次,分不清是里面的身体在晃动,还是画面,总之,眼睛里一片摇晃,最后,画面被一片血渍浸染,黯淡的红。
文扔掉烟,起身说,走,吃东西去。那天,是他18岁生日。吃饭的人很多,大部分是社会青年,粗劣的香烟,喧闹的灌酒,如果不是怕出事,恐怕文早被灌趴下了。也是在那天,我第一次喝酒,也第一次醉,后来去广场,有人起哄说我摇摇晃晃的样子没办法走,要文扶我。
文很瘦,扶着我的手尽是硬邦邦的骨头,曾看过文的后背,一根根肋骨清晰可见,还有凌乱的疤痕。我过文痛不痛,文说,你就是现在砍我一刀,我也没感觉。我想起刚来学校的时候,文也曾努力想当个好学生,可有些人却因为成绩而剥夺了他这个权利,他便渐渐开始沉沦。
有时候去找他,文会很害怕,他说,其实,eva,你应该和我保持距离,你知道我是个坏学生,我怕,我怕有一天会带坏你。也许是心理的叛逆在作祟,我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去找文的次数,我看着文眼里的光芒一天天暗淡,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一天天变得冷漠无谓,偶尔会突然感到心痛,因为我不知道以后的文会是个什么样子,一切都开始模糊。
那晚在广场的草地上,我们点了蜡烛,然后围在一起唱歌,10月的风有点大,酒意也醒了大半。歌唱完了,所有人都没了声音,或许心里都在想过了今天,明天都是个未知数,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相聚。
晚上没回宿舍,一起去通宵,本来文是反对的,你明天还要上课,再说,熬一个通宵又得上吐下泻,你不要命了你。但我还是坚持,放心吧,死不了的,大不了明天请假。文上网还是玩那个游戏,不停的杀人,几进疯狂。我说,文,不要这个样子。我没事的,只是有点压抑,放心,我不会去真杀人的,文的话恐怕连他自己都觉得没说服力。
第二天请假,打算以后乖乖的做个听话的学生,好好的啃那些书本,没有梦想,路还是要继续的。后来,易不再是只给我答案,也会耐心的讲给我听,我喜欢那样的方式,曾经我也问过老师问题,可答案并不是我可以接受的。所以也分不清的我对他们失望,还是他们对我失望,总之一句话——我被遗忘了,只有易会记得带杂志给我看,有时候,蔚会同我说上一两句,但都不长。也许,是现实的压力逼的她丢弃某些东西,那个花园也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影子。
好景不长,文被开除了,因为殴打同学,他们说是那个同学私自拿了他东西,才被打的,都觉得文太暴躁和野蛮。其实在我看来那只不过是文的一个借口,发泄的借口,甚至我跟他说那件事有挽回的余地,他听都不听,直接收拾东西走了。然后就没了消息。
转眼第二年,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在一天天减少,一天下午,文却出现了,约我一起吃饭。那天早上,刚去医院验过血,针尖固执的不肯刺穿血管,痛的我直掉眼泪,最后勉强找到血管,血从手臂流向针管,瞬间被染红,可是手腕上却鼓起一个小泡,血倒流进身体,在皮肤下凝成一条长长的淤青,蜿蜒妖娆。
文的面孔愈见沧桑和颓废,他说,eva,这次我真的要走了,也许以后再也没机会见面,以后,自己保重。我含着饭应了声“恩”,我真的很想知道他这段日子怎么过的,却又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事实,有人说,有很多女人为他挣钱,因为文长的很斯文,又带点忧郁,以前就有很多女孩为他哭,为他闹,甚至为他死,为这,我没少被醋淹过。
我没问他去哪,也没送他,至于以后的路是怎样,没人知道,我只能在心里为他祈祷,一路平安。
当你越想抓住某样东西的时候,它溜的越快,眨眼,六月来了,又走了。也是该和蔚、易说再见的时候了,那段时间,易和我一起去上网,打游戏,却找不到文玩的那种游戏,易说或许那种游戏太血腥,所以一般网吧不装。
哦。
然后易陪我玩其他的游戏,短暂的迷惑,嘈杂的画面,幼稚的音乐,那一刻,我对游戏彻底失去兴趣。易,我们去爬山。
山上的风的大,山顶上有座在整修的寺庙,厅堂里摆置着几尊零散的佛像,飘着浓郁的檀香,是不是在佛祖面前真的能心静,深吸一口气,面前是宁静的佛祖,莫道是出家人求无心无求无欲,杂念在于自身,那时,心的空的,静的。
曾经被蔚遗忘的花园,又重新被记起,太阳落在地上的影子全是一个个的小圆圈,风动一下,圆圈便摇一下,只是将和这一切说再见了。
我不知道是他们先离开我,还是我先离开他们,他们走的那天,我没去,想起曾经去过一个小镇上的铁轨,突兀的轨道,旁边是崎岖的小道,周围一片平房,在视线可以及其的地方,有一个十字架,或许,是怕那些走过这道上的人感到害怕,企图用上帝的十字架获取平静。
……
-全文完-
▷ 进入纯白陰影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