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大明朝陕西省凉州卫人。英宗皇帝爷爷那时候,我和凉州城里一 个画师的小老婆有了奸情,那小b*子对我很是上心,图谋和我做个长久夫妻,就教唆我买了砒霜,把那画师给毒死了。当然,这号案子,官府是很容易破的。我被官府拿下,打入了死牢。秋天到了,凉州卫拿站笼把我押送到西京城。我到西京时,满城树叶子落,西京城的百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又没有奸杀他家亲戚,他们叫骂着拿瓦片打我,痰吐我。瓦片打在我脸上,没有树野子刮到我脸上疼。真的,我知道我活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了。
死就死吧!反正像我这号人是无脸再去见人了。
和我同牢的是个波斯人。他的名字坳口,叫不准,索性就叫他波斯吧。波斯本是个香料贩子,据说带了他美丽的妻子,到我大明朝来做生意,结果,他老婆和他的合作伙伴给勾搭上了,波斯一气之下,杀了那鸟和美丽的妻子。我进来时,波斯已经在牢里蹲了六年。
这个马脸外国人,鼻头又高又大,眼睛深凹,杂草一样的卷毛胡子,被鼻涕和涎水粘结成一堆,比他两个头的体积还大。第一次见我时,他赞赏地用牢中行话问我,兄弟,你也是色子上过来的。我点了点头。他顿时满脸发红,用他的脚镣兴奋地碰他我的脚镣,就像后来的握手。
娘子奸杀了?杀了奸人?
我得意地说,嘿嘿,是老爷我日了人的女人,又杀了女人的男人。
波斯霎时变色,胸膛里拉风匣一样地响着,扑上来就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想,活着真他奶奶的痛苦,就叫这个外国人掐死吧。到了阎王那儿,我还能吹吹,就说我是死在外国鬼手上了,比死在中国鬼手上要牛。
波斯虽然是真心要掐死我,奈何他戴着大梏,双手使不了大劲。见我一动不动地挨掐,还笑眯眯地望他,他惊愕地停止了屠杀。
你不怕死?
我豪爽地笑着说,兄弟,早死早投胎。今个死了,总比等到秋决要多赚出些投胎转生的日子。下一世,还能早一月半月地娶妻生子呢。
波斯狼狈瘫倒在地,不住地拿手指在胸前乱画,头像巴郎鼓一样摇。
从此,波斯就和我住在了一起,但拒绝和我说话。我在牢里是没人来送罐子饭的,牢头带信给我说,我的老婆买了家里的地,到西京来救我,结果在西京染了瘟疫给死了,这使我速死的决心更加强烈。波斯日子比我好多了,隔三间五就有头上缠裹脚布的呜哩哇拉的波斯人来探监。波斯人走后,我就去抢夺那些香喷喷的酒肉,波斯身体孱弱,常常被我打得满脸是血。在波斯的咒骂声中,我慢悠悠地享受战利品。
在这种情况下,我总是皱着眉说,你骂的那些鸟语我也听不懂,你有本事,就来打死我。
波斯狼吼着扑上来,有几次,他用梏砸烂了我的头,把我打晕了,可就是死不了。
有一次,我照例抢了探监人送他的东西,他打肿了我的眼睛,这使我非常生气。我说,你打不死我,我就得打死你这个狗日的。我把他打得满地滚,拿厚重的大梏砸他的头盖骨。他突然跪了下来,企求我饶命,还把他的一 个指南针送我,许诺从此当我的仆人。真是又恼又可笑。
这个可怜的外国人,身陷死牢,还无时无刻不在珍惜他那不知那天就要被鬼头大刀砍下的脑袋。
有一次,我好不容易才做通了波斯的工作,他愿意帮助我自杀。他按我的设想仰躺在一个土台基上,张开双脚,把脚镣绷紧。我要用这段铁绳当上吊工具。等我把脖子挂在铁绳上时,他及时用双手提起了我的双脚。就在我气憋得晕晕乎乎,马上忘记疼痛时,这个万恶的家伙,惨叫一声,丢开了我的双脚。我上吊失败了。
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把手指在胸前乱画,不住地叫,上帝啊。
打这以后,他对我百依百顺。
不知是那一天,忽然牢里欢呼起来。波斯的人兴高采烈地来了,说,你们的皇帝,打仗是当了俘虏,新皇帝上来了,要大赦天下。一牢的人都解放了,上帝啊,万能仁慈的主。果然,第二天,牢里的大人就来放人,要我们磕头谢恩。
我默默地躺在杂草堆里,万分沮丧。我这号人,能到哪里去呢?还有脸回乡?我哪里都不去,这里就是我的家我的归宿。波斯和一群波斯人一阵呜哩哇拉的兴奋后,波斯过来,用手指试试我的鼻息,惊叫道,上帝啊,你咋不走?
我把身子一侧,又睡我的觉去了。
这时,一 个头目模样的波斯人,用标准的大明朝官话喊我,喂,朋友,我们知道,你很勇敢,我们敬佩你,上帝敬佩你。在你们中国,你这种犯罪,是万人共愤的,你没有生存下去的尊严的,无处安生的。我以上帝的名义起誓,我们会成为最好的合作伙伴,一起回波斯帝国,一起发财。
波斯见我一脸茫然,过来抱住我的头,拿他丑陋的额头在我的额上一碰一碰,说,凉州人,跟我们走吧,回波斯帝国去。你的,中方的董事的,我们需要的,保证发大财。
我说,那里有阎王?佛爷?大明朝的人?
波斯说,完全没有。他眼睛突然一亮,找着了惟一叫我心动的理由。他说,你不是一直想上西天吗?波斯帝国就是西天。
上西天!
就这样,我被波斯们推出了死牢。
-全文完-
▷ 进入孔雀东南飞103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