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不知怎么儿时的记忆倒异常地清晰起来,那些尘封的零星往事经常象电影一样一幕幕地回放,而且是那么亲切可感。听人说过,年岁越大越怀旧,有时我想,这是不是开始衰老的象征?
在我的童年时代,除了母亲之外,还有一个最亲近的人,那就是我的外婆。外婆善良、慈祥,永远是那么和蔼可亲。每到放寒暑假,我和妹妹就迫不及待地往外婆家跑,一住就是半个月左右,外婆从未烦过我们。
外婆住在距我家大约五、六公里的小山冲里,单家独户的,与小舅一家住在一起。门前有一条蜿蜒的小路,路的上边有几块菜地,下边就是农田,上下相距五百米左右才有人家。外公身体很健康,每天都出集体工,小舅当村干部,也是早出晚归,舅妈在外教书,家里只有外婆在里里外外地忙着永远也做不完的家务活,经常在大白天也觉得出奇地清静。但门前的这条小路却是这个小山冲里的主要道路,而且这里大多都是熟人,所以外婆经常与过路的行人打招呼,偶尔也有人进来小憩一会儿,喝杯茶,拉拉家常。
外婆家的地坪前有桃树、南桔、柚子树,还有一株古老的梅树。五六月份有青梅吃,虽然很涩且酸得掉牙,但我们总是吃得津津有味。每年外婆都要将青梅摘下来,用盐、生姜和鲜紫苏腌制成美味可口的紫苏梅子,然后分送给孙子和外孙,从不偏了哪一个。暑假里有桃子吃,中秋时有桔子吃。小舅还特别能种菜,他们家总是有吃不完的时令蔬菜,尤其是夏天,各种小菜、茄子、豆角、辣椒、冬瓜、南瓜、丝瓜、苦瓜,还有菜瓜和瓢瓜,瓢瓜的外壳还可以当水瓢用,外婆称它为瓜瓢。田埂上和红薯地里种了很多的绿豆和黄豆,我还帮外婆摘过绿豆呢!我喜欢吃那种嫩绿豆,剥开青青的豆荚,直接吃里面的豆粒,那可是最甜最鲜的豆浆了!外婆家每年都要种一些高粱,这在我们这个地方可是稀罕物,高粱籽可以磨糍粑吃,很好吃的。高粱穗子可以织扫把,又轻巧又好用,比平常的那些棕榈叶扫把强多了。那时,外婆家是我们最向往的地方。
每到逢年过节,母亲的兄妹们都带着儿女来到外婆家,这是外婆家里最热闹的时候。有时也有点小意外发生,外婆喂了很多鸡鸭,大家都回来了,自然少不了杀鸡宰鸭的,吃完饭大家都在三三两两地聊天,突然姨妈大喊一声:“豺狗咬鸡了!豺狗咬鸡了!”于是大家呼啦一下就围过去,循着豺狗逃跑的方向直追,我看到他们朝后山上追去,很久,他们才叽叽喳喳地从山上下来,姨妈手里还提着一只被咬死的母鸡。只听姨妈一边擦着汗一边喘着气对外婆说:“我们一直追过了山顶,那只豺狗叨了只鸡实在跑不动了,才丢掉鸡跑了,可惜这鸡早就没气了。”外婆却笑呵呵地说:“也好啊,今天晚饭又可以吃鸡了。平常要是豺狗来叨了鸡,我还赶它不回来呢!”大家都笑了:“是啊,这可是意外的口福啊!”我经常听到他们说豺狗常常来叨鸡,可我一直没看到过豺狗的样子,很是遗憾。
在外婆家最有趣的事莫过于秋天到山上采毛栗了。那里漫山遍野的毛栗,我与小舅家的表妹常常身背竹篮在山林里穿梭,专寻那些成熟的颗粒饱满的毛栗刺球,将它连枝折下来放进竹篮里,回家再用鞋底将刺擂断了,然后用剪刀轻易地将皮剪开,味道鲜美的毛栗就算到手了。虽然常常弄得满手是伤,手指上蛰的小刺很难挑干净,但吃着自己亲手采摘的果实,心里那个美呀,根本就感觉不到伤痛了。
在山上,我还时不时地看到松毛虫和栗毛虫,松毛虫是专门吃松针的,栗毛虫专门吃栗树和其它灌木,有的全身长着很长的刺,看了使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如不小心被它蜇了立马红肿、奇痒得叫人难受。还有一种叫“辣子”的,让它蜇了更受罪,又痛又痒,痛得那个钻心啊,叫你一辈子都恐惧它!可是表妹却一点也不害怕,在山林里游刃有余,每当看到一个熟得咧开了嘴的毛栗,有的还是独子呢!她总是兴奋地当场把它摘下来装进口袋里,并说:“这个留给奶奶吃!”
小山冲里夏天的夜晚更是别有一番景色。大人忙碌了一天,晚上把竹床和竹椅搬到前面的地坪里乘凉,外公给我们讲当年躲日本兵的故事,外婆讲神话传说,舅舅却大多在房间里昏黄的灯光下算帐什么的。我躺在竹床上,一边听故事,一边欣赏着天空那一轮皎洁的月亮,月亮旁边少有云彩,因为山里的空气很洁净,所以月亮里面的“桂花树”特别清晰,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有一老头坐在树下织草鞋。田里偶尔传来几声蛙鸣,只有蛐蛐儿在不知疲倦在唱个不停,这样更显得夜的静谧。我呼吸着山中特有的混合着各种植物芳香和泥土清香的空气,在蛐蛐儿的歌声中不知不觉地酣然睡去……。只到外婆用蒲扇轻轻地拍打着我:“睡床上去吧!”
回到房间里倒睡不着了,因为月亮透过窗棂一直照到床前,往窗外看去,如同白昼,桌上的闹钟在滴答滴答地响,声音特别响亮,更显得夜静得可怕。常常要到深夜才能入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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