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常常想家里那些关于亲人的事,也关于我的。
母亲离开我们时我只四岁,父亲二十九岁,兄弟刚生下八天。一晃就二十三年过去了,父亲的鬓角没见白发,但脑袋上仅仅只剩下沿着额头和耳朵的几根头发,脑袋的上面是什么都没有了,爷爷也是这样。每次过年时都是我给爷爷理发,把刀片放在刮胡刀内,用刮胡刀沿着头皮一圈一圈的刮,看着爷爷光光的头顶,常和爷爷说几句玩笑话,爷爷也笑,但笑过后心中还是免不了有些悲哀的。
给家里打了电话,是奶奶和我说的话,一个劲的告诉我家里很好,该种的都种下了,只剩下三亩山药和四亩草玉米了,还说爷爷去拴牲口去了,父亲和二叔去往地里送粪了。想着家中的生活还如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心中宽慰了许多,但又想,我和兄弟都这么远离开家去外地求学家中的生气或许会少很多吧。
今年过年时,我三叔、三婶、弟弟和我都回了家,聚到了一起,三叔和三婶在武汉,我在南昌,兄弟在呼和浩特,自从我开始异地求学,三叔开始工作后好几年也没有这样的机会,我发现过年的那几天爷爷和奶奶格外的精神,但二叔和父亲的精神却是有些许的萎靡,特别是二叔。团聚的日子过的特别快,三叔和三婶一走家中就只有我和兄弟了,家里也迅速冷清了下来;在过了两天,兄弟也开学了,我把兄弟送到了火车站,一个人在往家走的路上心情很是不好,幸好那日村里的一个哥们儿结婚,在婚宴上我喝了很多,还好没有出什么洋相,但也放了很多的大话,回过头来想想现在都觉的脸红。
奶奶在这二十多年中一直都是家中唯一的女人,奶奶常说:“我这辈子就是围着孩子和锅台转了,没干过别的。”村子里的一些女人特别羡慕我奶奶不用下地干活,然而谁又清楚她这一生的苦楚呢?我奶奶十八岁嫁到我们家,到五十六岁时还生下了我三叔;到六十三岁时我母亲生下了我;到六十六岁时我母亲生下了我兄弟后便离开了我们,我和我兄弟是我奶奶一手带大的。人常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然而我直到二十岁时才懂得如何去爱别人,如何去关心别人。
爷爷这一辈子用自己的体力挣了一辈子,挣上了三间寒窑在前年也因夏季雨长而塌了,父亲也常常用这事“折损”我爷爷,我爷爷听到这事也不辩解,只是默默的点点头,有时边点头边说:“是啊,是啊,一辈子拼命挣了三间窑洞到头来什么也没了,哎……”现在我们家有两处院子,一处是我父亲和母亲共同奋斗盖的砖瓦房,到现在已经住了十九年;一处是我二叔在外地打工挣回了钱,为娶媳妇而买的已经搬到外地的一户人家的房子,花了三千元;倒了的三孔窑洞听父亲说只住了十二年。我爷爷一生身上从不装钱,爷爷也常为这事而感到骄傲,说:“我一分钱也不装还不是要吃有吃、要喝有喝、有儿子、有孙子?哎…··唯独就是缺了两个儿媳妇。”爷爷也常为没有为二叔讨一房媳妇而内疚,然而直到现在他都有给二叔娶个媳妇的想法,但可恶的关节炎已经把他打倒了,却饭量仍然很好,有时一顿比我吃的都多,他想吃几片猪肉但有高血压不敢吃,常常也为这而叹息。
父亲是只守着我和我兄弟过了一辈子,挣上的都花到了功我和我兄弟读书上了。他二十九岁时死了老婆,还有一个四岁的儿子和一个刚出生八天的儿子,母亲死的哪天我不清楚父亲有没有流泪,但我姥姥和我说,在给母亲出殡的哪天父亲的那一嗓子的哭声把整个村子都哭颤了,村里的人都跟着父亲在流泪。还记得在六岁时我和我的伙伴在村委会办公室的外面偷看我父亲和村里的妇女主任在里面“说话”,记得哪个妇女主任那时还是个姑娘。后来才知道哪个女的要和我父亲结婚,被父亲拒绝了;在十五六的时候还听说哪个女人的父母当时也同意;在后来也就没有人谈起了。还是在十五六岁的时候村里人都说我父亲要和一个死了男人的女人一起过,哪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说是要把父亲招过去生活,但我一直也没有见到哪个女人,父亲也一直在家中忙着自己的事情。直到现在父亲还是单身一人,不过他有希望。
二叔比父亲小两岁,长的五大三粗,有浑身使不完劲,却直等到四十三那年才讨上一个媳妇。每次出去打工挣回来的钱都是一分不剩的给了我奶奶,完后今天要买烟就和我奶奶要上几块,过几天要买裤子再和我奶奶要上几块。我二叔就爱抽点烟,没有喝酒和赌博的习惯,村里的人一直都叹息:这么好的后生咋就没讨上个媳妇呢?零三年冬天的时候,同村的一个男人的媳妇在外面跑了几年后又跑回了我们村,她不想在和以前的哪个男人过日子了,她点名要和我二叔好,刚开始怕村里的哪个男人知道了,他们两个人偷偷的在我三姑那里租了间房子,算是安定下了,也就是零四年的哪个春节二叔没有在家里过,但我相信二叔那时是最幸福的。那时我已经上了高三,寒假回来时见了哪个女人,黑黢黢的脸上有着深深的皱纹,仿佛是五十多岁,其实哪个女人只有三十七岁。见哪个女人是在我的一个住在县城里的本家叔叔家,二叔怕让这个女人以前的哪个男人知道把这个女人留在了我的本家叔叔家,他回家背了三十多斤猪肉,三十多斤胡麻油准备去我三姑那里和这个女人过这个春节。刚好我哪天从学校里回来就到了哪个本家叔叔家,我弟弟也哪天刚好补完了课,也去了哪个本家叔叔家,我们家的四个人一下子都在这个本家叔叔家相聚了。我们老家有句古话说:有钱没钱,剃头过年。哪天已经是农历腊月二十七了,在哪个本家叔叔家吃过饭后我们三个亲人就相跟着去理发。二叔走在最前面,我看着他我真的是浑身都为他高兴,他也要有他自己的家了,我们都为他高兴。理发时,我看到二叔的头发有点黄,就劝他锔锔油,他不好意思的笑了,多我说:“锔啥了还锔,都老了还要啥样啊,在说好贵的,省点钱你们给上学花吧,还有这不我又摊上了个花钱的活,什么地方都要花钱,没钱不行啊!省点是点了。”我想哭,我在心里流了泪。过了年后,我父亲和村里的哪个男人摊了牌,给了哪个男人点钱就算没事了,也和哪个男人说好在我二叔百年之后与哪个女人合葬。我二叔和哪个女人在农历正月初六回了我们家,就住在他花钱买的那处院子里。
零四年的九月我考上了大学,父亲为了给我筹学费请了很多人到我家里吃饭,哪个女人开始忙里忙外的干活了,在晚上哪个女人从她的里兜里掏出来一百块钱给我父亲,说这是她和我二叔的一点心意,我父亲在她的强拗之下收了,我二叔一直坐在炕上抽着烟,没有说话。
零五年过春节时回家和家人团聚,哪个女人我发现她变的白净了许多,也漂亮了许多,我和我弟弟都亲切的喊她二婶,她也很高兴的答应,她已经容入了我们的家,她还为我们家里的每一个人纳了很漂亮的鞋垫,哪个春节我们过的很快乐,但我发现父亲还如从前那样的忧郁。回家后常和爷爷、奶奶坐在一起谈家里的事情,爷爷说二叔的这个女人不会节省,老乱买东西。我奶奶说:“二机好不容易讨上个媳妇,你还闲这闲那的,等明年开了春人家二机出去打工挣了钱你还管人家花什么了!今年二机没有出去,在家里种地了,没挣上钱,但人家花的还不是人家自己种地挣的,花你几个了?再说,人家又不是花到吃喝上了,人家都不是买了点家具什么的,都是给置办家当了。”爷爷也不说话了。
春节一过我就去了学校。农历三月给家里打电话,说我二叔出去打工了;农历四月给家里打电话,说我二婶病了。农历五月时,我感觉浑身不对劲,老觉的家里有什么事发生,心里总是慌慌的,给家里打电话,是我父亲接的,他告诉我家里没事。我怕爷爷和奶奶走上一个,而我离家这么远,家里人又怕影响我学习而不告诉我。农历五月十三给家里打电话,我父亲还如以前一样说家里一切都好,我在电话的这端听到家里有很大的响声,我特意的问我爸家里有谁了?为什么这么大的动静?他告诉我说:你林贵舅舅在咱们家喝酒了。农历五月十八我又给家里打了电话,这次是我二叔接的,我说:“二叔好啊!你咋从大同回来了?我二婶的病好了?”电话那头说:“你二婶死了!”我听到了咚咚的跑步声,父亲接过了电话:“亮亮,有事吗?”“我二婶过逝了?”“恩,怕让你知道影响你学习……”我不知道给说什么,我竟然忘了询问死因就把电话挂了,虽然这个女人和我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但心中的泪已经溢满了整个心,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这一刻才感觉字真正长大了。记得听姥姥说,我母亲去世后也没有通知我二舅,那时我二舅也在上大学。他寒假回来后用手抛我母亲的坟,直抛的双手都是血和泥的混合物,哭的昏死过去后一旁我的父亲和我大姨才发现,才把他搀回了家,当时我的父亲和我大姨只顾自己伤心了。我不至于像我二舅失去最疼他的姐姐那么伤心,我没有疯狂,我知道走的不是我的一个至亲至爱的人,但我流的泪并不少。
再往家里打电话时,我告诉我父亲多去安慰安慰我的二叔,多去安慰安慰我的爷爷和奶奶,二叔是最伤心的,而我的爷爷和奶奶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怕他们承受不了。我问了原因,父亲和我说,花了将近一万多块钱,都是和人借的;哪个女人有先天性心脏病,她的父亲也因为这个病做了手术,但还是没有留住。
暑假回去时家中明显冷清了许多,但只要习惯了也就好了,家里的人明显习惯了。奶奶和我说,父亲怕让我兄弟给哪个女人“扛大头”(抬棺材),在哪个女人出殡的前一天就把我兄弟送回了学校。
我常常同情我的这些可怜的亲人们,而这些亲人同样也可怜我,所以我走到了今天,比家里的每一个亲人都有出息,而我的这些亲人们还在家中为同情我和我的弟弟而努力的生活着……
零五年放寒假时江西的一个电视节目来到学校给了我一、一个大面包、一些香蕉和五百块钱,说那些吃的是他们节目组送给我的,那五百块前是好心观众捐赠的,在他们走后我流泪了,那篮柑橘我带回了家,和家里人一起吃了,其他吃的我是在火车上消灭的。
寒假回家后,父亲和我说县民政局帮贫扶困,在年底给了我们家两千块钱,父亲边说眼睛里的泪花开始打转了,但没有流出来。我和他说,我和我弟弟一定会好好学习的!父亲没有说话,又去忙他自己的事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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