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脚将石子往上一带,石子无力的往上弹了一下,最终颓落,再次用脚往上踢,周而复始,慧子在后面大骂我疯子,说我连个冰冷没感觉的石子也玩的这么起劲。
我说,谁说它冰冷没感觉,我踢它一下,它就会痛一下,恐怕也只有它知道我们在这条街走过,我在为我们走过的路做印记,这不好吗?
慧子睥睨的斜了我一眼,不再说话,她早已习惯我的疯言疯语。径自走她的路,可能心里在祈祷千万别迟到了,赶不上男朋友的约会那可就罪大了。
饭桌上不只她男朋友一个,还有一男青年,23岁左右,很干净的脸,腼腆的笑。海生,也就是慧子男朋友喊他湘,湘?我在心里笑怎么像个女孩的名字。席间海生一直有意无意的说湘如何如何好之类的话,傻子也看的出来这是在变相的相亲,他是怕我霸占慧子的时间太久,男人,总会为自己可怕的占有欲找很多的借口。
过后,湘邀我出去走走,我没有异议的复合,我对当一个傻瓜电灯泡没兴趣,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很甜蜜的样子,在我看来恋爱就像一个傻子和一个白痴走到一起,然后开始犯神经。
我不喜欢说话,湘也不擅言谈,一直沉默,只是不停的走,最后在天桥上停下,我俯身看向桥下的车,很多,开的也很快,随着一声呜鸣声然后飞快的在我的视线里消失。
你在想什么?大概是我出神的样子让湘忍不出开口询问,又或者他在试探今晚和他在一起的是不是个只会简单发音的哑巴。
我在想——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会不会像电影演的那样,掉在某辆车顶上,然后被车带着往前走。
不可能的,他哑然失笑,话里有一丝放松,证实了我并不是哑巴这个事实,然后开始解释人掉下去后受力等等问题,忘了说,他是某高校的大四学生,在上海一家大公司实习,可谓前程似锦。
只是我对这枯燥的物理知识没兴趣探讨,继续看向车辆,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尴尬的笑了声,然后小声的说,我会看点手相,要不要我给你看看?
我将手递给他,他看了半晌也只说出一句,你的掌线很乱。
谢谢你只是说它们很乱而已,要知道,更多人说这是断掌,听说,断掌的很刻薄,命里带克。说完,让他送我回去,再继续下去,也只是更多的无聊。
到家的时候,慧子还没回来,屋里黑漆漆的,打开灯,伏在桌子上开始画画,慧子说是我像是被抛上岸的鱼,老想着翘翘可怜的尾巴,再翻到河里去,却不想想,离了水还能活多久,简直就是在垂死挣扎。她说我画的那些个东西简直惨不忍睹,简直比小学生的水平还差,最恐怖的是根本不知道我画的是啥东东。
每次过后我都会拿着自己的画很仔细的看,这难道不像向日葵吗,慧子会放肆的笑我,这算什么向日葵,乌漆抹黑的像什么鬼东西,eva,你不会是看了那个什么凡·高的《向日葵》才画的吧,人家可是天才,别做不切实际的梦。
因为这话,我在网上搜了好多关于凡·高的《向日葵》,最后发现,我吃过很多关于它的果实,而事实上,我从没见过真正的它。据称凡·高是印象派三大巨师之一,那我可不可以说,我画的也是印象里的画,估计这话被慧子知道了,她会笑的人仰马翻,说我侮辱文化。
半夜,她还没回来,我关灯准备先睡,却怎么也睡不着,想起了刚来上海的时候所走的路。
流火的七月来到上海,刚到的那天,我顶着冒烟的太阳在各个街道走了一下午,却不敢停,因为不知道夜晚可以落脚在哪,如果用英尺来衡量那天的路程,我不敢想象那将是个什么样的阿拉伯,只觉得腿已经失去知觉,然后,然后就遇到了东。
是不是同在异地漂泊的人会顿生怜惜,那天东收留了我,很自然的,我们在一起了,像是冬天里的刺猬,想靠近,却又怕被扎伤。刚开始,被那些只在电视上见过的上海给迷惑了,而忽略了我和东之间的距离,待我发觉的时候,已经到了最后。
不想面对东,于是每天泡在网吧,逸发消息过来说他在静安宾馆,让我去见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去了,因为想让自己彻底的死心,也想证明一下自己遇到的人是不一样的。
与逸见面是在宾馆的房间里,很冷的空调,不大的房间里弥漫的是冷漠的气息。逸,不高的身材,冷毅的面孔,还有眼里闪着无所谓的漠然。然后调侃着说这宾馆里有一项服务是最好的,即便每次出去只有一小段时间,回房的时候,床铺保准是整齐的。
窗下面是长长的一条走道,阴冷而冗长,突然对这次的见面感到索然无味,我不知道这个每天穿着白衬衫出入高级写字楼,喝黑咖啡的男人用种什么样的心情面对我这样的一个女人,或许只是无聊时的一点调剂品,又或者只是一场没有赌注的游戏,总之,我厌恶这种不确定感。于是,我对他说,我要离开。
似乎很讶异我的决定,但还是眼里带着一抹笑说道,好,我送你。电梯降落的时候,他问我叫什么,我说,eva。他大笑,如果你错事了需要给上帝一个借口,你可以写《夏娃给上帝的借口》,哈哈。
出了电梯我更加坚定了见一个陌生人是个天大的错误,我厌恶别人嘲弄我的名字,因为那本身不是我可以选择的,譬如出身,譬如生活。也因此决定离开东,因为阿德里安娜·贝略说,不要等到临死时才发现自己没有真正热爱过生活,我不希望自己有很多机会后悔。
我走的时候,东很愤怒,他质问我为什么,我没回答只是说,你知道耶稣怎么死的吗?他愣了一下,然后很理所当然的说,不是吃饭死的吗?那一刻,我觉得我听到了世上最冷的笑话,大概他只记得有最后的晚餐这回事吧。
出来的时候,看见一个50岁左右的汉子蹲在三轮车上抽着烟在等生意,脸上有很多皱纹,还因沾满灰尘而渐渐沉淀的污垢。心里突然有种悲悯的感情冒出来,如果我坐他的车,将会给他带来一笔生意,尽管不是很多。
他对我这趟生意的到来很高兴,热心的帮我搬上搬下。尽管天气并不是很热,但汗还是将他的后背浸湿了,心里突然可怜起他来了,这么累的在生存。
下车的时候,他乐呵呵的说再见,眼里并无任何厌世的情绪,也并未对那些从旁边开过的高档轿车有什么嫉妒神情。罗素说,用自以为是的眼光看待别人的幸福是错误的。是啊,我凭什么认为他不幸福,凭什么认为艰苦的生活会磨灭他健康乐观的心灵,这不过是我自以为是的眼光在作祟。
“啪”的灯亮了,慧子推开门,脸上掩不住喜悦,恋爱中的人都喜欢躲在自己编织的世界里,以为爱情是亘古不变的。慧子趴在我旁边说她与海生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尽管她知道我并不赞同他们的恋爱,一如她不喜欢我整天涂涂抹抹一样,却不实质性的阻拦,也正因为如此,在我离开东遇到她之后,就没分开过。
后来,湘还约过我一次,顺便带我逛了一圈。从人民广场的那个公园出来之后,他说,走着去外滩吧,反正时间也早。我没意见,任由他带着我穿过几条街道往外滩走去,在路上,东方明珠塔可以清晰的看见,湘说,别看它好象隔的很近,其实走起来很远的,大概一个小时吧。
眼睛一直盯着那塔,看着看着近了,可脚下的路像走不完似的,愣是走了近一个小时才到。就像某些幸福一样,看着很近,当你伸出手去抓的时候,发现距离仍然是个模糊的数字。
风很大,栏杆上趴了很多人,湘问我想不想看东方明珠塔,然后投了一元硬币在望远镜里。我睁着眼睛在里面看,却只依稀看到一个部位,我还没来得及将它全部扫完,一分钟已经过了。原来一分钟这么短,短到连看完它的机会都没给我,尽管我与它那时只相隔一条河的距离。
那天,湘送我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子里依旧是冰冷漆黑的,慧子还没回来。我像往常一样,伏在桌子上涂涂抹抹,在我沉浸于那些黑色忽明忽暗的线条的时候,慧子回来了,一把夺过我中的画,撕的粉碎。
够了,别在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你永远都学不会凡·高,他的〈向日葵〉是响亮而明朗的,而你呢,画的像小孩子的涂鸦。慧子从未如此失控过,是发自内心的愤懑。
他可是天才,我学习天才有什么不好。
天才和疯子只隔了一毫厘米,你要当天才的疯子还差一格呢。慧子丝毫不在意这会伤到我。吼完了,像抽干气力一样跌在地上哭。断断续续的说,海生跟她分手了,去南京找一个网友。
看着慧子坐在地上狠狠的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其实我很早就知道海生是靠不住的,爱情泡泡很容易让人迷惑,丢失方向。人可以很轻易的被激情的表面所引诱,也可以轻易的去爱上另一段激情。
好了,别哭了,如果他不在乎你,就真的是不在乎你了,你流再多的眼泪也只是让自己更伤心。然后我几乎将我所知道的所有有关爱情的道理讲给她听,但她还是一个劲的哭,最后哭着睡着了。
第二天她起来的时候对我说,eva,我们出去玩好不好,离开上海,然后在陌生的城市里把该忘记的忘记,如果实在不能忘,就埋在心底,不要在让它痛了,好不好?
好,去哪?
苏州。
就这样,我和她两个人决定去苏州,35元的车票,12:20出发,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到了苏州。一个陌生的城市,下车之后,才发现,我们对这个城市一无所知。只能边走边找旅店,好在运气不错,有个车夫专做这样的生意,总算有了栖身的地方。
因为不了解,所以总是很懵懂的去探索,当我们穿过那交错的地下道时,甚至怀疑会不会因此而丢失在陌生却又婉约的城市里。可是当我们努力找回寄宿旅店,却发现所有的烦恼并没有陌生的环境而消失不见,只是在短暂的未知恐惧中暂时忘记了,当一切平复之后,它依旧存在着。
回上海之后,慧子的身体开始有不乐观的反应,棒子上不容质疑的两条紫红色在告示着我们——慧子怀孕了。
慧子想把她生下来,我问她,这孩子谁来养,你吗,还是海生?
海生他爸妈可以养啊。慧子依旧对他情难忘怀。
你长没长脑子?你有没有想过他出生的后果,两个孩子般的人去养一个孩子,这现实吗?不要试图用这个孩子去绑住他,那是没用的,他心不在你身上,你做的再多都是无谓的,不要再抱这种白痴的想法了。
结果这个孩子还是死掉了,究竟是死在他们这场不成熟的爱情里,还是死在我残忍的现实下,我不知道,我和慧子因此而内疚了很长时间。
湘也就这样无及无终的消失了,如果不是脑海里有东方明珠塔的印像存在,我都怀疑他在我生命里是否真实的来过。
后来,我和慧子喜欢在街道上走,她不再嘲笑我踢石子时的神经质举动,我们从屋子里出发,绕过一圈,再回到屋子里,每天如此。突然有一天,出门的时候发现只有我一个人,慧子不在身边,我像往常一样,绕过一圈,再回去,进屋的时候,电话响起。
我又和海生在一起了,我发现离开了他,我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无论怎样,我还是要和他在一起。慧子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忐忑,却又掩不住快乐的情绪。
哦,知道了。
要说的已经说的差不多了,什么样的选择都是操控自己的手中,慧子告诉我,不是征求我什么,只是因为我和她曾经一起走过很多条一样的街道,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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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已被编辑[ziyan0826]于2006-10-10 10:23:32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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