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死亡引导颓废。
亮子说:不对,颓废引导着死亡。
1 浪费生活就是对自己的蚕食,因此,活着既在等死。
不知道在电脑前坐了多久,脑袋始终面临着空白。这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感觉,它使人痛苦,甚至是痛哭。我的处境就是必须写出文字赖以生存。但是巨大的空虚却一次次将我泯没。晚七点,终于关闭电脑。空白的文档消失的刹那,我有种欲望,带着泪水的残忍。记得看过这样一段话:绝望到永远,夜晚双手合十面对白色墙壁的时候,我期待清晨的阳光不要照到我流着眼泪疼痛的脸庞,但要至少,温暖我的背。那时我就在想,这样的文字,如此带着隐忍的疼痛是否就是我的专属。答案未知。
七点一刻,亮子打来电话。他在电话中焦急的说,锋子,快点过来。我说,好。挂上电话,换了件深蓝色的t恤走出房间。门被我很重的关闭。我和亮子有一样的嗜好,便是喜欢对周遭的事物给予巨大的打击,比如我的门。刚租下这房子时,我们应该是看重了这门的厚实才决定的。但长时间的被沉痛折磨,门的框边已有裂缝。但是世界就是个矛盾的结合体,人活在其中,大都有着很深刻的裂缝。比如爱情生活事业家庭。有许多我们生活所不能承受却必须担待的事物。人活着累,死时却更得不到解脱。
匆忙赶到亮子说的地方,看见他正向身旁的两个女孩灌酒。应该是学生,我想。其中一个很嘻哈风格打扮的女孩已微显醉态,粉红胭脂的脱落,她靠在沙发里微微闭着眼睛。另一个,仍在和亮子忘我的划拳斗酒。亮子属于看起来高大英俊的男生,油嘴滑舌,很招女孩喜欢。他能轻易的获取女人的欢心,甚至直接上床做爱。这点,我必须心服。
我和亮子,性格相近。而我,更喜欢理智的对待生活。是以,我身旁的女人大多得至于亮子的功劳。
∮简单的与他们打招呼之后,我立刻加入他们斗酒的行列。那个嘻哈风格的女孩亦保持着清醒,见我加入,便拉着和亮子斗酒的女孩说要离开。亮子紧急跟上,向我使着眼色。
走出喧嚣的酒吧,外面的风吹着面颊。瞬间,酒吧糟杂的音乐与嚎叫声淹没在身后。亮子提议去打台球,但女孩不屑。于是双方尴尬的僵持着。凌晨十分,四人仍在大街上疲倦的行走。
开始与亮子斗酒的女孩说累了,想休息。亮子趁机说,我家就在前面。虽说不远,但若要继续行走的话,就必须再浪费半小时的时间。亮子yu火焚烧,不想再在路程上耽搁自己,就伸手在旁边拦了出租车,四个人一起挤了进去。我毫无意外的坐在了最前面,付帐的角色。而亮子却夹在两个都有醉意的女孩中间,双手搭在两边柔弱的肩头。看的出,那个嘻哈着的女孩并没全醉,在亮子手忍不住往下移动时伸手拿开。我从反光镜里看到,无奈的摇头。
亮子比较中意另一个女孩,到家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她进屋。而我却始终对眼前嘻哈打扮的仍旧清醒着的女孩提不起兴趣。做爱如同吃饭,没有欲望即使吃下亦无感觉。
我们于是百无聊赖的看着电视。屋内不时传出呻吟声。偶尔我与她对视,却不说话。最后忍不住困顿,倒在沙发里睡觉。
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我醒来时,早晨的太阳已升在东方。再次想起那句话,我期待清晨的阳光不要照到我流着眼泪疼痛的脸庞,但是至少,温暖我的背。我们在渴望幸福的同时,幸福却早将我们遗弃。
亮子打着哈欠走了出来,看到我,说,昨晚怎样?
不怎样,窝在沙发里睡觉。
人不能太挑剔,将就着就行了。
我笑,可惜我不是你。
亮子与我,大学时遇见,做朋友直到现在。大学刚毕业时,我们都是怀抱着崇高的理想走向社会。亮子成绩不好,学的专业很难对口,因此一直在社会上游荡着。而我,只是无聊时码字挣钱。更不可肆意的是,这竟然成了我们两人共同的经济来源。亦因此,生活上我们时常拮据不堪。
亮子发誓,等我有钱了,就买好几栋别墅,养好几个女人。那样就不用每天去酒吧辛苦经营了。年轻时,我们的目标都很幼稚。生活中只剩下钱和女人。但是有了这些还能做什么呢?继续空虚。总有一天会厌烦钱和女人。于是,之后的生活比现在更加迷茫。人就是这样,没钱时想钱,有钱时却变成废纸。也许可说让钱继续生钱,又有何用?白天劳累着做人,晚上麻木着衣冠禽兽。如果需要总结,人不过是在犯贱。
简单的梳洗之后,一起吃了早餐。与亮子告别。彼此回家,继续补充睡眠,以应付夜晚做禽兽的资本。经常如此,早已习惯。
2还没开始,还没结束。
陌生的女人趴在身上问,你会不会爱上我?
我答,很久以前也许会,现在肯定不会。
于是女人说,你不纯洁。
男人和女人本是互补,上帝在安排世上有人的同时便已然决定了一切。正如,上帝说要有光,于是这个世界有了光。而在我的世界里,光却是多余的。日光之下,并无新鲜之事发生,肮脏的灵魂只会在夜晚蠢蠢欲动。
每次和陌生的女人做爱,我都会很短暂的想起颜。颜是我的第一个女人,但是被我不小心丢弃。认识她缘于一次意外。还是在大学时期,我们一起参加同学的酒会。颜一直沉默着坐在一边喝酒。那时的我们便已不纯洁。在我观察许久后,我抛开亮子纠缠着的女孩走向颜。而在我的印象中,颜是抽烟的。面上的尼古丁残留的颓废气息。我学着亮子的样子与她搭话。
第一次与颜做爱之后,她趴在我身上问,你会不会爱上我?我答,在此之前就爱。之后我们亲吻,肌肤相亲的细腻感觉,柔软湿润的唇部。
那时,我们经常喜欢躲在夜晚的天桥上述说心中的理想。有时也计划毕业之后的未来。但是后来,颜说厌倦了这种平淡无奇的生活,想要分手。我不挽留什么,只是感觉没必要。很早我就知道,爱情不过是背叛与伤害。颜走了之后,我们就开始了这种潦倒不羁的生活,直到现在。只是在有人问我会不会爱上她的时候,我的回答一定是否定。
有一次,我和亮子无聊中漫步到天桥。看着桥下不断闪现而过的车灯,亮子咒骂这个世界。富人太焦躁,穷人却更矫情。不可否认,是我们都厌倦了这样无谓的日子。人活一世,总得有事可做。而事实上,我们白天睡觉,夜晚如猎手般行动着。我简单的为亮子规划了人生,28岁之前,亮子会不断恋爱做爱,而过去之后,便找个女人结婚生子,然后看着孩子长大过青春期上大学再开始恋爱做爱结婚生子,而那时的亮子应该很老了。若孩子孝顺,不愁吃穿,否则,就只能老年继续疲于生存。人就是这样一代一代蔓延下去。死后也就为空。
总体来说,人不如猪。猪可卖钱,而人不能。
亮子说,那你呢?
我想过了,继续这种无所谓的生活到40岁,然后跳楼自杀。这是我真实的想法。40岁之后,所有都已定格,人生的线条也就出现。我不能中归中矩的过不能找女人做爱每天浇花遛鸟的简单生活,那就只有死。死亡引导颓废。每个人都是如此。
亮子愤怒的扔掉手中的啤酒瓶,蹦起的玻璃碎片扎在洗的发白的仔裤上。亮子咬牙切齿,我不能如此,颓废是在死亡之前发生的。锋子,我们去找乌鸦。至少要在死之前享受一些。
乌鸦是我们在酒吧认识的一个大流氓,经常做些违法的勾当。记得有次在酒吧喝醉酒,他硬是拉住亮子说要出去抢劫。后来被我们送回家休息。那次之后,亮子心中就一直徘徊着犯罪的影子。偶尔我们没钱只能吃方便面的时候,亮子都会说出要跟乌鸦一起去抢劫的话。但事后稿费寄来,亮子还是会很坦然的面对生活和女人。但这次,也许是我更深切的刺痛他了,只是我认为我所表白的全都是事实。即使掩盖,它仍旧潜藏在心底深处。
我警告亮子,不要试图去反驳我的话,否则代价很惨。
亮子笑,如果我真的颓废到死亡的地步,帮我照顾好小丽。
听着这些,我心有所触。亮子父母不详,但却在有生之年拣到同样父母不详的小丽一起生活。同命相连,亮子很爱她,并且一直叫她妹妹。
3你在白天,看到我骄傲的面容。但是晚上,你更加可以看见更深处孤单落寞的灵魂。
尼采说,一种错误,没有这种错误,某一种类的生命就没法生存。对生命的价值是最终的决定性因素。或许,我和亮子如此惨淡的面对人生便是一种错误,我们也只能以这种错误的方式生存。就像尼采最后会疯,我们的极端必定不会有好的结果。
一个夜晚,亮子带着一个女人闯到我家。他们的进入打扰我继续写作的兴趣。我叹息着把房间交给他们,然后独自离开。
在外面游荡许久,始终不知道去哪里。何处是方向,何处可驻足。我一直如风筝般飘在虚无的天空中,生活便是我的丝线。
走上天桥时,看到一个女人趴在天桥上哭。我站在反方向默默观察着。女人双肩抖动,哭的很厉害。许久,我走到女人身旁。本想安慰她,但却被她惊诧的眼光逼退。摇摇头,感觉这个世界即使偶尔想做好人,亦是如此之难。
之后想到酒吧,也许去那里可以忘记一些烦心事情。正想着,却接到小丽打来的电话。她问我,亮子是不是跟我在一起。我说没有。小丽说,那好,你来。挂上电话,懒得走路,就近拦了出租车奔向小丽的住处。我们两家不远,十分钟车程既到。
在门外敲门之后,小丽披着浴衣开门。我目光上下打量着小丽。
进来啊,站着干吗。小丽说。
我哦了一声应付着走了进去。小丽继续进去洗澡。
和小丽的事情,我们一直瞒着亮子。那次喝醉酒后,也是这样的状况。结果就毫无意外的跟小丽发生了一些事情。没有告诉亮子,是因为我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方式告诉他。人总爱犯错,一犯就无法挽回。如果把我这前半生所犯的错加在一起,那一定是天文数字。
小丽再次出现,仍旧披着浴衣。我们打开电视,窝在沙发里看着。小丽趴在我身上,偶尔用右手食指在我胸前划着圆圈。
锋,最近一直很烦。我感觉我好象怀孕了。小丽悠然的语气,宣布我的死命。
我说,你可千万不能。我和你哥一样都是不安分的人。
小丽说,你爱我吗?
我说,百分之五十九是不爱,百分之四十是无所谓。还有百分之一是我给自己留的退路。
小丽用手捶着我的胸口,不再说话。这样僵持着过了一夜。第二天起早离开。回去时遇见亮子,我神色恍惚。亮子问我昨天去哪了。我摇头不说话,走到冰箱前,打开才发觉里面已经空了。亮子无奈的对我摊开手说,昨天我们闹的厉害,吃的喝的都一扫光。我说,那准备挨穷好了。
之后几天,我们一直窝在家里不出去。这是惯例,只要一到月底,吃喝都成了问题。在这几天当中,我们聊的最多还是女人。用亮子的话说,这叫望梅止渴。终于在最后时刻无法坚持原则,亮子提出去向乌鸦借钱的想法。我们一致通过后开始简单的打扮。这才发觉,衣服找不到洗过的。出门时,我们遇见一个跳楼自杀的男人。他摔下来之后,差点砸到亮子。我们呆呆的站在原地不敢乱动。男人死的极惨,脑浆碰裂,流出很多血。
楼下不久便聚集了一大堆人。有警察,有看热闹的,有目击者,还有刚买菜回来碰巧赶上的一位老太太。人群中对这男人的死议论纷纷,其中以一个男人的话声最大。他说,我住这男的对面,我看到他死的时候其实是不想死的。他还说了句,我不想死啊。结果还是死了。那声音可真大,震的我耳朵到现在还嗡嗡响。他的话说刚说完,人群中立刻有人附和着说我也听到了。其中最夸张的还是那买菜回来碰巧赶上的老太太也说听到了。人群中有人打趣说,老太太听到什么了?那老太太一听这话,就不乐意的看着打趣的那个人说,你别蒙我,我记性好着呢。他说的是,我不想死啊。而这话说完的结果却是,在人群被警察赶散之后,老太太找不到自己买的菜放在哪里了。之后还是打趣的那个人告诉她菜的位置。老太太拎起菜,临走还不怀好意的看了那个人一眼。
离开现场之后,亮子无比伤感的说,那人真可怜,这样就死了。你还敢跳楼吗?
我点头说,恩恩,不敢了。
4叔本华死了,尼采疯了。这个世界融不下先驱。
那次向乌鸦借钱是一次惨痛的经历。当时的情况就是,我们在酒吧找到正在与女人嬉笑怒骂的乌鸦说想借钱,乌鸦漠然的点上烟问借多少。
亮子说,一百。
乌鸦说,没有。
亮子继续说,这么干脆?
乌鸦说,就是这样。只要你跟我混,我就借。否则一毛都没有。
亮子说,你这是逼良为猖。
当我们愤然走出酒吧之后,才最终感觉到这个世界是如此残忍。亮子之后说了让我一生难以忘记的话。他说,我想女人了,怎么办?在得不到答案之后,亮子垂头丧气的回家。但也从此告别了我们大约颓废六年的友情。因为在第二天的时候,亮子愤怒着找到我家,不由分说的便开始打我。我脑袋轰然暴烈。他应该是知道我和小丽的事情了。我闭着眼睛承受着亮子的重击。甚至不退让。
亮子终于累到打不动的时候,小丽跑了进来。拉开仍在愤怒着的亮子。我在小丽的搀扶下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向他道歉。亮子推开我,说,妈的,兄弟的妹妹你也玩。你真不是人。如果在平常,亮子说出这样的话,我一定会认为这是本世纪最大的笑话。
亮子那次离开之后,从此消失。我记得,他最后留给我的话是,除非我跟小丽结婚,否则一切都结束。
而事实证明,我无能力照顾任何人。亮子应该明白,有些事情不可强求。人,付出什么就必须知道该承受什么。
亮子离开以后,我继续过着糜烂颓废的日子。经常写稿。因为我的生活再也找不到出门的理由。无欲则刚。无论生活或者女人。我一直不能确定自己活在这个世界的意义,只是忍不住离开而已。所以我仍旧继续。
夏天的时候,我意外的收到小丽寄来的包裹。打开后,却散发出腥臭的死亡气息。像是一个肉球,正在带着血迹溃烂。其中夹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亲爱的,看看你的孩子。我等你爱我。我蓦然惊醒,伸手仍掉那个腐臭的包裹,然后飞快的跑出房间。阳光直射眼球,天地都不住在颤动。而我,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却仍旧不知道该去哪里。
本文已被编辑[季锋]于2006-10-8 23:41:14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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