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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村ferryman

发表于-2006年10月07日 凌晨0:32评论-2条

天下第一村

——张谷英村散记

当现代匆匆前行的脚步把千年往事尘封的时候,热衷于寻找千百年前曾失去过的灿烂和美丽的人们,千方百计想去解开远古文明之迷。

1873年6月,腰缠万贯的希腊人施里曼在土耳其发掘《荷马史诗》中记载的特洛伊城取得初步成功时,全世界为之烨然,从此诱惑着近代史上好奇涉猎的考古家们前赴后继,痴逛若是。当《史记》里曾记载过的楼兰古国,丝绸之路上的鄯善,被塔里森的沙漠封存了数千年之后,于1900年3月,被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在中国新疆塔里木河向东的孔雀河下游的沙漠里意外地发现时,国人振惊。此时饱受帝国主义列强欺凌之苦的中国人,也翻然醒悟开始在自己记忆的长河里去回味“王师百战穿金甲,不斩楼兰终不还”的唐诗妙句。从此中国人也开始以主人的姿态考查,研究,寻找,车龙马水,连篇累牍。在破解楼兰古国之迷的千万个费解中,架起了连接历史与未来的桥梁。

历史的进步让人类沉浸于考古发现的喜悦,解开上古之迷的诱惑,一时间把世人的眼光从山水楼台,高楼大厦引向深山野道,古镇斜阳。于是江苏的周庄以天下第一水乡的姿态,展示着她迷人的风采。云南的香格里拉,也以其高原少女的魅力,吸引着国内外平凡高贵的游客。然而作为“天下第一村”的“民间故宫”岳阳张谷英村,却还静静地躺在群山环抱之中,悠然地躲避着世人灼热的目光,做着童年般幽深而遥远的梦。直到上世纪千禧之交,她那修炼六百年的妩媚才逐渐被世人品味出其成熟的鲜嫩与少妇的丰韵。

也许是在等待时机,也许是在寻找亮点,有如良马待价而沽。真正显贵者,非为常人轻易所识。当年姜子牙知遇周文王,已年近古稀,韩信为刘邦所用,是在与项羽失之交臂之后。人如此,物亦然。张谷英村,作为中国古代宗室文明的第一村落,当其以坦诚的裸露与羞涩展示在世人面前时,理应尤抱琵琶,千呼万唤。

这是一座有着600多年历史的宗族古村落,它位于湖南省岳阳县以东的渭洞笔架山下,隐逸于山坳盆地中,背靠龙形山,面临渭溪水,四面秀峦环绕,竹松掩映,是我国目前保存最完整的,体现聚族而居的明清时期建设的古建筑群。古村始建于明朝万洪武年间(1371年),它经过历代的修建,到现在已有大小房屋1732间,有237个厅堂,1个礼堂,10间教室,1484间民房。村名以迁始祖张谷英姓名名之,至今已繁衍到第27代,目前全村共有600多户、2600多人,都系明代张谷英的子孙。同宗同姓,聚居在同一个屋槽下,与其说这是一个大村落,倒不如说是一个大屋场。上海同济大学王绍周教授说,张谷荚村可以作为汉民族聚族而居的代表,它集中国传统文化、平民意识、建筑艺术、审美情趣之精华于一体,在中国乃至世界建筑史上都有重大价值。考古专家认为,张谷英村集建筑艺术、民俗文化、宗亲文化、耕读文化、明清风貌之大成于一身,堪称“天下第一村”!

当其醉意正浓,沐浴还酣之时,600年不曾相识的朋友不经意间揭开了远古避世的尘沙,袒裸出少女chu夜的情怀。1989年6月张安蒙教授和上海八达影视公司以其好奇热情和执着,第一次考察张谷英村后,摄制长篇电视记录片《岳阳楼外楼》(费考通题),首次在海内外播出。沉睡了600年之久的“张谷英村之迷”才第一次轻启神秘的面纱。2001年,张谷英古建筑群被国务院确定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3年,张谷英村被中华人民共和国建设部、国家文物局授予首批全国“历史文化名村”称号。姗姗来迟的美丽无损于她天生丽质而展示给世人的惊艳,巧夺天工的古村,以其忠孝悌信的家训,诠释了齐家济世的伦理观;其凝炼厚重的风俗,折射了修身养性的道德观。质朴的风韵,聚于一居,深邃的文化,钟于一村,构成了研究湘楚文化的“活化石”。长眠于龙形山下的张谷英,今天一定始料不及于当初走向远古的宗族思想,而今竟被现代神话而打破。600年的避世与宁静永远消失在世人的好奇与探秘之中。

张谷英村以其建筑规模之大,建筑风格之奇,建筑艺术之美,而甲天下古代宗室文化。其建筑“三绝”为中外名人望而却步,拍案称奇。

“分则自成庭院、合则是贯为一体”的独特框架,是张谷英大屋场古建筑第一绝。600年来,张谷英村几经沧桑.基本上保留了原状.比较完整的门庭有、“上新屋”,“当大门”、“潘家冲’三栋,总建筑面积51000平方米。三栋门庭各自分东、西、南方向设置,主庭高壁厚檐,囤屋层层相因,总体布局依地形呈“干技式”结构,主堂与横堂皆以天井为中心组成单元,分则自成庭院,合则浑然一体,其“形离势合”的布局,在对称、均衡、向中的“干枝式”中,充分体现出封建家族制度长幼尊卑的准则和团结、凝聚的思想,也体现出星相相通,地理吻合的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我国古代城市建筑都取法天地星相以影射或象征权势王位,譬如唐代长安就是以二十八星宿拱卫北极星来象征王权以求能够天下归服、长治久安。张谷英老先生满腹经伦,又识风水,故其村之设计理应如此。大屋场里,规格不等而又相连的每栋门庭都由过厅、会堂屋、祖宗堂屋、后厅等‘四进’及其与厢房、耳房等形成的三个天井组成.顺着屋脊望去,张谷英村整个建筑就变成了无数个‘井’字。厅堂里廓栉比,天井棋布,工整严谨,格局对称,形式、尺度和粉饰色调都趋于和谐统一。建筑材料多以木材为主,青砖花岗岩为辅.气势恢宏,成为村落建筑中的一道特殊的亮丽景观。

“溪自阶下淌,门朝水中开”、“天睛不曝晒,雨雪不湿鞋”的格局,是为张谷英大屋场古建筑第二绝。从高处眺望,四面青山围绕着一片屋宇,房屋大都是依山而建,伴溪而筑,到处是曲径通幽,小桥流水,栋宇相连,渭溪河迂回曲折穿村而过,河上大小石桥47座.屋宇墙檀相接,参差在溪流之上,傍溪建有一条长廊,廊里用青石板铺路,沿途通达各门各户,连接每一条巷口,巷道共有60条,纵横交错,通达每个厅堂。最长的巷道有153米,居民们在此起居可以“天睛不曝晒,雨雪不湿鞋”。

巷道是张谷英村大屋的筋脉,它幽深、曲折、四通八达,联络着主干与肢体,维系着这个大家庭里各自为政的一个个小家庭的关系。当你跨进张谷英屋场前门“当大门’高高的石门槛,一切开始对称起来。走过前厅,是一个明亮洁净的庭院,两旁是两口花岗岩石条砌成的池塘,祖先们用来防火之用的‘烟火塘’被现代人植荷养鱼,真可谓古为今用,好不乐哉。踩着麻石,穿过庭院,或四进,或五进,一重接一重的是高堂和天井.向左向右,两侧的巷道都会将你引向另一个几乎相同的空间.这便是“四进三井’的房屋布局所带来的奇妙。巷道南北进深,东西走向,采取纵横轴线关系,成功地把家族建筑群体凝聚在一起,各家庭邻舍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同时,各家庭又有独立的生活空间,显得完整而宁静,这是家族的融洽亲和的表征。人与生活,人与自然在这里达成了一种默契,形成一种难锝的“天人合一”的和谐。大屋之间那四通八达的巷道,都很悠长,正是这幽长于忽明忽暗之中,无数幽远历史的掌故,滋生在这迂回曲折、重重相接的巷道里。如此奇观,令人叹而观止,流连忘返。

天井为载体,合理通达、从不涝渍的排水系统,是为张谷英大屋场古建筑第三绝。这不仅是一绝,而且还是一个今人不解之迷,许多科学家近年来瞑思苦想,追根溯源,把整个英特网翻了个底朝天,不得其解。这里的天井随处可见,堂屋、厢房,厨房等处均有天井.全村共有天井206个,大的达22平方米,小的也有2平方米。这些天井,除了给这座屋场以单家独户的采光和通风条件外,还在排水方面起到了尤其重要的作用。天井的四周和底部都是用长条花岗岩和青砖砌成的,但不管怎样仔细观察,却始终找不到其中的排水管道.人们很难猜测到水倒入天井后,到底是向左流,还是向右流,两个鸡蛋大小的排水口吸纳着天井的全部雨水和生活用水,仿佛玩累了渴极了的孩子.一口气把这全井的水一口吞进肚子里,半点不剩。曲水流觞的下水道,畅通无阻,600多年来,虽然经历多次暴雨洪灾,但从来没有出现过天井渍水堵塞之事.据传,天井的排水管道是本着风水学上‘山管人丁水管财,财宜藏而不宜泄’的原理安排的。所有天井的排水管都自上而下,到进门的第一个天井后左右转弯,从门前的烟火塘或渭漠河中泄出,整个过程藏而不露。虽然洞庭湖夏秋两季多暴雨,张谷英村又四面环山,如坐盆底,可一到雨天,天井底下横竖有序的石条下,凭其四通八达的隐形水道,水平适度,无一疏漏,600年未疏不堵,个中玄妙,许多人研究探讨,未得其果。

趣味横生的雕梁画栋,是为张谷英村大屋整体美的重要组成部分。屋场木上雕花,石上刻字,处处皆画,步步有景,被誉为民俗艺术的“民间故宫”。

走进张谷英村,儒释道相容于一身的雕刻艺术立刻把人引入一座民间雕刻的圣殿。大屋内,琳琅满目的雕画,令人止足翘首,目不暇接。石刻结实厚重,富有力度;木雕精致流畅,情趣盎然。门楣,宙棂上的木雕精致美丽,充满情趣.这些花纹图案为花卉鸟兽,人畜风情,福禄寿喜,不一而足。总体而言,与金钱关联者甚少,与田园生活、耕读传家、忠孝节义、淡泊明志者居多。由此观之,张氏家族对后代的教化重在修身养性,安贫乐道。全大屋共有3000多处雕刻,无一雷同,且线条或凝练浑朴,或婉约清矍,带有理性光辉和禅道意念。整个雕刻风格与大屋风格十分和谐,洋溢着丰收、祥和、融融乐乐的太平景象。

最引人注目的是屋场内著名的浮雕《八骏图》——绿草茵茵,小溪淙淙,柳絮飘飘漫落于山水草地;两只口衔灵芝草的梅花鹿,笑傲群山;八匹春潮波涌的骏马,无心吃草,恋意嬉戏,回眸招侣,打情骂俏,放荡无羁;一只小鸟在地上自由地觅食。如此奇妙的构思、老练的刀法,生动地刻画出一派“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古代和谐社会景象.这不正张谷英村人生活惬意,百业兴旺的象征么?也难道不是张谷英归隐深山与世无争的心灵写照吗?而更令人赞叹的是,这些雕刻经历几百年的风雨侵袭,不弯不裂,完好如初。这不正是地杰山灵,神灵呵护,祖宗阴德厚积之故么?

值得一提的是,在当大门上方和檐内,浑圆的粟柱上都刻有太极图案。《周易》云:“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以此循环,象征自然万物有道,时变道亦变,以祥和取之。它是我国古人对宇宙万物社会人生经验的概括和总结。张谷英把它刻于大门,既有防邪止恶之意,又象征了天人合一与幸福“圆”满,这是我国古代祖先们在无力征服自然的前提下,渴望实现的一个美梦。而在檐内,浑圆的粟柱上、屋下楼雕的是精巧的小鹿.宙棂、间壁以及隔屏大多以雕花板相嵌,图案有喜鹊,梅花,猛曾之类,栩栩如生。更是象征着人与自然的和谐,象征着家族代代兴旺。北京故宫之雕刻不亦是国泰民安四海威服之意么?谷英公此举,其意若是。

建筑是凝固的音乐,建筑是艺术的载体,建筑是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交响曲。透视张谷英村建筑外观的古老深奥和内部豪华富有的万千故事,幽远通古的思绪如一壶老酒,满溢出因历史的延承而通过古老建筑为载体所折射出的社会民俗文化大餐的淳香。而这因数个世纪温火慢熬的山泉野露滋润着的馨香,竟成于有为与无为的搏击与退隐之间。几千年中国官场文化,徘徊于儒释道之间,达则兼济天下,退则独善其身。进则崇儒,退则佛道。张氏先人在显达高位上激流勇退归隐山林,与明月山禽为伍而安于田畴。以崇儒齐家治族,以佛道养性修身,这就是张谷英村深沉的文化底蕴和张谷英耕读文化的教育理念。

“世业崇儒”是先祖张谷英“耕读”文化的精髓。也是其以‘书声’振‘家声’的齐家治族之道。当其解甲归田,隐逸渭洞,举杯邀月,饮泉茹露,韬光养晦,只为避世保身,这与不为五斗米折腰大相径庭。看看张谷英大屋祖先堂的对联和横额,就可知其避世立身齐家集儒释道于一身的全部思想内涵——“春祀秋尝,尊万古圣贤礼乐;左昭右穆,序一家世代源流”;横批是:“世业崇儒”。通过这幅对联,向世人昭示张氏家族尊书崇儒,孝友传家,把儒家思想和伦理作为自己家族的精神内核,传承27代而不衰。这是不可用陶潜“种豆南山下,带月荷锄归”的人生境界来诠释的。在张谷英的骨髓里,建功立业,显功扬名而耀祖始终是其灵魂,是其理念。而凡事以忍为先的“百忍家风”则是其以道修身全家的生活准则。先隐忍而择伸展抱负之时机,这就是张谷英的退隐哲学。张氏隐居深山,只为暂求心灵的宁静与生活的闲适与放达,他做到了,因而得到了山水一样的平和与耕读田园之乐,其后人也正是在这厚积的基础上得以勃发。

“兴门第不如兴学第,振书声然后振家声”,读书达礼成为张谷英村人们静修灵性的追求,也成为这个庞大家族赖以生存的精神和力量。位于当大门第五进西边的“青云楼”,就是张谷英村培养人才的摇篮,从明末起这里就成了村里的私塾,子孙们洗净泥腿子进房苦读,读罢诗书又扶起粪桶劳作。耕读文化在一代一代子孙的心灵融化,与血脉相通,沉淀为中国大山深处一种特有的农耕文化。试想,在600年前,我国无论是城市还是农村的子孙们都能象张谷英村的后代一样,把诗书带入田畴,于耕耘处“秋水伊人”,风骚雅颂,我国人素质何至于寒心到今天还在香港迪斯尼乐园给国人脸上抹黑!原来在我们今天倡导培养适应型中等职业技术专业人才,提高国民综合素质的时候,谷英老先生在600年前就已经实现并且功勋卓越。今天神州大地,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科教兴国振聋发聩,可在许多边远贫困山村尚且不能普及九年义务教育,中国农村何时才能真正实现“以书声振家声”的张谷英教育理念?

张谷英的第22代孙,73岁的张正国,曾担任过渭洞中学的校长,就在这清云楼上,含莘茹苦43个春秋,他告之世人:《张氏族谱》家训云:“不求金玉富,但愿子孙贤”、“忠孝吾家之宝,经史吾家之田”、“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寒可无衣,饥可不食,读书一日不可误”。长期的熏陶教化,使大屋人以“读书为荣,不识字为耻”,这是一个重文化,求进取的家族。在这个近乎与世隔绝的远古村落,民国前,进士1人,举人7人,贡员1人,贡生6人,秀才45人,太学生33人。新中国成立之后,这里的重学风气依然,几十年来出现了200多名大学生,还培育出了2名博士生,1名留学英国的博士后.凡27代芸芸子孙愈万人中,走出大山,与建设美好世界为伍的栋梁之材,已遍布海内外。从商治学者有之,耕牧为宦者有之,悬壶济世者有之。这都仰仗于因崇儒而济世,因佛道而修身的教育理念。张谷英村的人生辩证法,正如那幅太极图的寓意一样生生不息。以退为进,出世为一时之忍,入世则为万世之念。隐于田园山水,远峦修竹,狗吠鸡鸣,吟咏桑麻;显以出将入相,文滔武略,妻唱夫随,鹏程四海。张谷英,得天地人文造化之精髓,致使几百年香火依然,人丁兴旺,除了血缘,凝聚这个家族的正是这种因“张谷英教育思想”而被强化的理念和情结。

历史的哲学,就象一幅太极图,无时无刻不在诠释世间万物的因果循环,阴阳造化。获取至极的时候,失去必然随之而来;山穷水尽之时,柳暗花明最让人如痴如梦。明洪武年间,当九五之尊的朱元璋在石头城下的歌舞升平中,绞尽脑汁,开始了逐渐剪除开国功臣的宏伟计划,包括为朱皇帝打下半个江山的徐达在内的四万五千多颗人头,逐一收进朱元璋的阴魂簿。时任江西南昌指挥使、饱读诗书的的张谷英在一阵不寒而粟之后,以风水先生之名,与好友刘万辅,李千金携家扶口,悄然西迁,“由吴入楚”,来到这渭洞山区。沿途定盘择地,遴选风水,以“主财主丁主仕”三块宝地而居,张以“主丁”之宝地繁衍生息600年,成了方圆百里的名门望族,绵延27代,传薪接火10000余丁。这从朱元璋屠刀之下幸存下来的张氏谷英公,竟然在南京石头城外,为后世留下旷古而悠远的“天下第一村”,也许是朱元璋做梦也不曾想过的。而张谷英的耕读教育理论,为中国山地教育开崇儒敬道之先河,更是大明皇帝始料不及的。

如果说因为朱元璋的独夫专制,成就了中国又一远古文明,而作为文明象征的“天下第一村”在600年的风花雪月中,躲过了血雨腥风,走过了温文尔雅,饱尝了天道伦理,而今却在漫长的静谧中辞别昔日的辉煌,走进了避世不可得、入世实两难的百思不解的迷惘之中,这是张谷英老先生的风水罗盘里早已设想且显现过的。

横过一扇扇高高大门,触摸一根根千斤石柱,仰望一处处阳光直射的天井,环视一个个巧夺天工的宙雕,一种思古之悠情油然而生.昔日的辉煌昌盛,百年的风雨沧桑。牵着我的手,踏着铺满石板的幽深古道,穿梭在或明或暗的迂回走廊,在不知不觉中品味大屋内的特产美味,铃听第27代子孙的肺腑心声,漠然的忧虑袭上心头。不难设想,在这座古老的建筑群里,曾经肯定演义过许多鲜为人知的惨烈悲欢的故事。在族权的威仪与训导之下,肯定扼杀过张氏子孙的天真活泼的个性,当社会进入又一世纪的时候,近乎封闭式的崇儒敬道的耕读文化早已经与新时代的电视、英特网联在一起的未来教育格格不入,必然使那些被扭曲的人格和麻木的灵魂结合在一起,在新的亲和力的驱使下,在外面高楼大厦的诱惑下,有志奋发者更想品味比这千年小屋更有品位的人生境界。那些已经走出大山的人和即将走出大山的人,当其走出这座老屋时候,可曾回眸一笑、难舍难分?

一个人走出去了,一批人走出去了,还有更多的人想走出去,或许会有一天也象楼兰古国的人一样,一个不剩的全部走出去,这将意味着什么?眼前面对那早已实际存在的衰败凋零和残破,不管人民政府的修葺如同修葺岳阳楼、北京故宫一样成功,可是只要当“此地空余谷英村”的那一天起,我们将会看到的是张谷英宗族文化的衰落。果真到了那时,无论笔架山和龙形山的风水再好,也无法护佑张氏家族后代全都安贫乐道而聚居于百年老屋之中,重树一座“世业崇儒”的牌坊。如果这种民居建筑群失去了顾有的居民,又或当地人的生活方式已被彻底改变,民居也就失去了其存在的本来意义,成为一个历史的空壳。代而替之的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民间故宫”、宗族文化的博物馆,仅供后人们凭栏吊古。到那时我们有幸走近它而引发思古之悠情,会是一种无奈和悲哀么?更不敢深想,若干年之后,随着风雨侵蚀,风水漂移,莫非这“天下第一村”的“民间故宫”也会象楼兰古国、也象《荷马史诗》中的特洛伊城一样深埋地层3000年再重见天日?更不至于成为象古巴比伦“空中花园”之谜、印第安人起源之谜、南美洲蒂华纳科古城之谜、美洲地下长廊之谜、卡拉奇的木乃伊之谜、陶器绳纹“维纳斯”之谜一样,再让世人为其解迷,以倾国倾城之人力物力去寻找发掘?

历史似乎离我渐渐地近了,现实的古村似乎又在离我渐渐远去。修筑广厦千间,再建百个十个阿房宫,梁山水泊,对于今之国人只不过弹指之间。而家族繁衍本枝百世,却往往非人力所为。纵观中外历史,大而于国,小而家族,无有一例在沧海桑田之巨变中没有久合必分的国与家。世界最早的殖民王国,自称为永不落大英帝国,当时瓜分世界,其殖民地、自治领就有100多个,自美国独立战争之后,而今还存几许?中国历史早有先例,西周当初分封诸候七十有二,只为万世周朝而不灭,而今安在?百家争鸣,诸候混战,不可从一而终。西汉刘邦分封同姓诸候,而七王之乱不曾让他的子孙痛心疾首?毛岸英倘在人世,毛泽东会让其传递毛氏王朝乎?蒋介石堪为一代英豪,而今其蒋氏家族能存乎一台湾而万世不衰乎?我们更应看到,家族的传代本身就是一种不断分裂、异化或同化的生命过程,春秋之时,山东田氏代齐,田陈分家而各树一族,能万代乎?而今甘肃宁夏回民,难道不是欧亚西域商人来此与华厦臣民同婚同化而成乎?让子孙的子孙接受一个需要终生投入的强硬的指令,漠视名利、诚惶诚恐地裹足于渭洞一隅,本是违背自然规律之难事。既或张谷英当初想到了一种以“耕读”来延续羁绊万世子孙于一室而以读书相伴刀耕火种,到了一定的历史时期,自然也会成为历史前进的桎梏。何况谷英先公的退隐崇儒敬道的教育理念本身,就不是要把子民画地为牢,而是要择时而进,历代走出大山的学子仕人难道不最好的证明么?无论是那些大屋场里被蹭得发光发亮的桌子椅子在点缀着这个现代的社会,还是那些一闪一闪的电视屏幕在点缀着古老大屋场,或明或暗中,现代文明在这里的若即着离,这决不是当代子孙的意愿所在,也更不谷英公的初衷。而今张谷英这一建筑群作为中国封建宗族文化的缩影,本是历史遗忘在大山深处的一块无字丰碑,于今世之人,如何继而续之其千年香火传递,至万世而不灭?困之惑之!

世纪的风吹拂在龙形山下,改革的潮汹涌在渭水河边。但愿古屋不老,山村依旧,香火万载!

2006年10月6日晚初稿于书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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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千叶红点评:

详尽、细致的介绍,让我们认识了天下第一村!但愿古屋不老,山村依旧,香火万载!

文章评论共[2]个
害羞的女孩-评论

文章厚重,内容祥实,文笔优美,尤其是对“天下第一村”的思考,耐人寻味。不愧为一篇展示张谷英村过去未来的妙文。太深沉太厚道了。也太长了,尽管有许多人会读不完,但实在不能不读。祝好!at:2006年10月09日 晚上11:10

晨风而去-评论

洋洋洒洒这么多,厚重的文字,真让我既恙又慕。欣赏!
  【ferryman 回复】:谢谢晨风来看小屋。祝好! [2006-10-13 19:00:51]at:2006年10月11日 下午4: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