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自始至终就是那种单纯的女人,骨子里总充满着那份忧郁,她总说这份忧郁是蓝色,象那开着的风信子,是那种游移的、迷离的蓝,即便齐结了婚,有了可爱漂亮的女儿。然而现实而平淡的生活却没将她的性格磨砺了去,仍然一如风信子那夺目而又忧郁的蓝,其实齐是讨厌这株植物的,过份的伤感些,她喜欢百合,喜欢那份单纯的快乐和安静。
齐是想过要改变的,是认真的想,改变自己做一个家庭主妇样的好妻子,好母亲,那时她觉的她没有理由再执拗自己的性情,因为丈夫对她无微不至的好,其实直到现在她都想着要改变,可是她知道她做不到,她心里明镜一样清楚她自己,就象是站在阴暗里看着阳光,虽然仅是一步之遥,可她却懒着,深陷在那片沼泽里,挣扎着,不肯出来。有那么一段日子她觉的她马上就要做到了,平凡生活的淡淡的幸福马上就要浸入她的心房,可是他,他的出现像一枚枚银针刺痛着齐的心,扎的齐无处躲闪,流血不止,齐原本以为这种痛是多年之前的事了,可是如今这种痛的麻木的神经末梢仍无法抵御那种彻骨的痛……
齐再次看到他是女儿一岁半时重新找了工作去上班。上天就是那么容易和她开玩笑,从来没有因为她多愁善感,她感物伤怀而庇护她什么,上天以为她已经变得坚强,殊不知她表面的微笑正是她脆弱的防线;也许,或者是老天可怜她的这份心。他也在这家公司,并且是齐的部门经理。
齐瞪着惊讶的眸子望着他,而他却盛了满眼的深邃和疑问,末了,他说:“你,还好吗?”齐一阵的痛楚和苦涩,心像是有千片万片的碎玻璃在割,渐渐地,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在那愈来愈模糊的视线里她读出了他对她的那份深刻的“心疼”。齐真想伸了手象多年前那样抚抚他的脸,可是她却不能,哦,这多年不见,他的额头居然平添了皱纹……齐的目光开始变得迷离,她的心没有来由的被那抹揪心的蓝色包裹,像那个时候他的那双大手包裹她整个世界,整个的苦楚与甜蜜,她觉得她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可是,哦,何必,淡淡地:“还好吧”……
三月的天气暖里夹着几丝凉意,齐和他的那次见面正是在那说冷不冷,说热不热的三月,如各自怀揣的心事,将好好三月的暖分离了出去,有鸟儿的嘹唳。三月的阳光还未渗透齐的身体,鸟儿在蓝天上的飞翔只是一幅太美好的画卷而已。
几句寒暄后,他将齐送去了被安排的齐的工作室,若大的工作室里寥寥的几个同事,他交待了几句该是这间工作室的主任,齐便去了自己的坐位,虽是第二次上班,可在那种陌生的环境里胆怯仍是她无法摆脱的旧病,更何况她那复杂的心事,于是,她安静的出奇。齐用目光寻着求救,他在那交待的间歇里看出了齐的不安,于是他复杂的对她笑笑,齐安心的坐了下来。
他终究是要离开的,齐目送着他的背影,他的高大与颀长越来越的拉远弥漫了齐那满眼惆怅的距离,齐轻叹着气,只有在那叹息里,齐才感到她的心是靠在他胸膛上的安心的没有边际的曾经……渐去渐远了,没了踪影,在他消失的刹那齐的心痛的象是有虫儿在咀嚼,不由的皱了皱眉头,在办公室的门关闭的瞬间,齐再也无法隐忍她愁肠百千的思绪……
那个时候齐刚刚读完了书,凭借了一幅悦耳的嗓音跑去一家寻呼台做寻呼小姐,那时寻呼是多么另人神往的一份职业啊,齐陶醉在如歌般的工作里,春系了丝巾醉了蝴蝶的飞舞;夏裹了一身蓝色的长裙醉了一路上的绿树成荫;秋袭了白色的裳醉了一地落叶和黄昏里的夕阳;冬把心的美丽变成浓浓的美好温暖每一寸刺骨的冷和因为冷而陌生着的人们。齐来了去了穿梭在家到单位那一段不必骑车的距离,她快乐的象鸟飞来飞去,可她又是那么一个有心的人,雨天里撑一把淡蓝带着白色花瓣的伞踽踽而行,却又怕那雨太急而砸坏了小草的梦想和生命,所以她担心的眼神游移不定;她又怕那雨滴落了而碎了去,玷污了,随波逐流,感伤的心情象一股蓝色的海水拍打着她的脚步,她感到丝丝的疼痛,长长的睫毛忽闪着扫着不安,于是她收起伞,任凭那雨滴在如海藻般美丽的发上,然后,滑向她内心的深处……
“怎么,雨停了?”齐犹疑的将手伸了伸,分明还在落着。“不怕淋病了吗?为何收着伞呢?”声音响在了她的身旁,齐吃惊的望去,是他,疑问的神情布满了他的脸,也让他的眼神在那疑惑里透着几分的关心,他和蔼的笑笑,眨了一下眼睛,似在问齐,齐却呆着不答,那时电视里正上演《大明宫词》,齐在想太平公主遇到薛绍大概也就是如此心境,想着不觉有些面红心跳了,于是齐窘迫的回了一个笑掩盖她的不安:“噢,我只是不想那雨落进污水里……”“傻孩子”他撑着伞给他和齐,淡淡地说“你会被淋病的”于是,他将伞又倾了一些在齐那边。雨里走着他和齐,那一方伞下流淌着温暖和关怀,渐去渐远了背影,成为一个点消失在雨林里。二十岁齐的心事就徜徉在那年三月似乎是飘着花香的花瓣雨……
他和齐同一单位,那时他在寻呼台的技术部,他大齐八岁。从那场雨后,他和齐每天下班结伴而行,齐的快乐就是期待那一小段路程,来了去了,裹着和风细雨,裹着波平浪静,更裹着缥缈的心思和脉脉如烟雾一样升腾的是深情吗?还是眷恋?
转眼到了那一年的除夕,寻呼这种工作越是年节越是忙的厉害,每一个部门都比平常更忙碌,他的技术部和齐所在寻呼部也不例外,反倒更是谨慎些,所以寻呼台的除夕是紧张的,更是充满了激情,就像一个大家庭,除夕这条红红的绳索像盘根错节的中国结将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的心容聚在一起,为着他们的事业,为着他们心中的美好和祝福。零点过后,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寻呼高峰渐渐趋于平静,寻呼机房安排了值班,其他人休息去了。齐虽未被安排,可她并不想睡,她想穿过机房,穿过技术部到隔壁的阳台上去看看,在那高高的十五楼的阳台上看看烟花燃尽的天空,看看那闪烁着美丽而依然宁静的星和这座小城远方黑暗里那寥寥的彻夜明亮的红灯笼。齐不想因为拿她那件如玫瑰般深紫色的大衣而惊动了别人,于是只穿了一件灰色的毛衫和一条灰色的有着白色印花的呢裙,悄悄地去了……
站在大大的空旷的阳台上,凛冽的风无孔不入的透过齐单薄的衣吹进她的肌肤,她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拥紧了双臂,美丽的黑发散在身后,被风吹了反倒显的如此的飘逸。小城的除夕就是这个样子,喧闹过后就剩了灯火阑珊的宁静,齐望着远方的黑暗,望着远方安静的那一盏盏温暖黑夜和寒冷的光明,心也随之飘远,她突然想起了“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的句子,想着《红楼梦》里黛玉的那份冰清玉洁,宛若黑夜里的明珠般她的心境,如水潺潺,如烟袅袅,流淌,飘散,流进那深蓝、深远的天空,飘进那一沼泽星儿的璀璨。
“怎么,你没睡?”
齐有些惊慌,竭力的拉回飘远的思绪,“哦,没,你怎么也没睡?“齐知道一定是他。
“噢,没,很冷,小心身体”。
“没事,我喜欢这样的风吹着我的头发”齐没有来由的一丝欣喜,将那一抹微笑挂在嘴角“还说我呢,你这不也只穿了件毛衣出来?”齐嗔怒道。
“小丫头,还学会教训人了呢”他笑着轻拍了拍齐的头,然后站在了齐的旁边。
幸福是一片海洋,幸福是一种浪漫,幸福是一种安静,是一种悄悄地弥漫。齐觉的这个寒冷除夕的夜晚竟是偎依在天空那浩如烟海的臂弯里,如此平凡与渺小,竟闪熠了光芒,闪耀着她生命的美丽,她是洁白无瑕白玉的那份宁静,那份睹目的光泽,又是如同稀世珍宝的她的纤巧,细腻的心,脉脉地涨满着温情,油油地升腾着甜蜜。
“在看什么?”良久,他淡淡地问。
“在想我们曾一起唱的那首《知心爱人》”齐望着远方忧忧地说。那一次单位里员工聚会,齐和他就唱了这首歌,博了个满堂彩,可是齐却是另外的一番滋味,她细细地品着那稍纵即逝的情景,细细的回味着他那如此深邃的眼神,齐读的懂,如珍品般放在心底,然后像装满一个香料的盒子将片片充满花香和些些许许思念的花蕊和花瓣一层层覆盖那个眼神……
“是啊,你唱的很好听呢?真想有机会我们能再唱,呵呵,恐怕是没的了,谁知将来你有个怎样的知心爱人,又是哪个幸福的人娶了你呢?”他有些落寞背了手望着齐。
齐的心没有来由的一丝疼痛,这是她措手不及的,她竟无言以对,只将自己飘在远方的视线收回来,像收回那飘在天上几近断线的风筝,轻抚着被风吹了的残缺,落寞的眼神寻着那个魂牵梦绕的唯一,就在一刹那她惊悸地发现,何止是她一个人的无奈,他深邃的眼眸里竟深刻地写满了“流逝”。
“哦,哦,走,我带你去十六楼看看咱们的铁塔吧。”片刻,他有些慌乱好象迷补他之前的失态。
“好,好的”齐纷乱地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上面很冷,我们穿的太薄,去拿件衣服吧。”他竟没有抬眼看齐,匆匆地进了屋,齐跟在他的身后。于是,他们轻悄的进屋拿了衣,不曾惊动别人。
“到十六楼是什么样的楼梯?我还没去过呢?”齐有一语没一语,竭力的找些话来想打破横在他们之间的那份尴尬。
“你没去过吗?那可不是楼梯,是阶梯,要攀了才能上去”。他似乎明白齐的用意,随声附和着。
说着话就已经到了那阶梯的梯口,天,那哪里是楼层分明是要攀了阶梯上去的一个天井的口。齐有些胆怯地问他“我们要爬上去吗?那阶梯的间隙看起来太大了,恐怕……”
“没事,有我呢。”他说。
齐轻轻点了点头,她知道她无法拒绝他,也无法拒绝自己。
他先齐上去,走在齐的前面,每走一步都回头望望,恐是齐有危险,而齐也费力的攀爬着,尽力的跟在他的身后,恐是与他分开的太远而丢下自己。终于齐还有两级,此时的他已经站在了天井的边缘伸了手来拉齐,也许是那最后的两级阶梯间隙太大,也许是因为冬天穿了大衣太过厚重,更或者齐是累坏了,任凭他怎样拉齐,齐怎样的费力也无法再攀爬上去,齐灰心了“算了吧,我没了力气。”还没等齐反应过来,军已不由分说的将齐抱了起来,慢慢地送往天井的口。齐惊呆了,脑子里竟没了反应,只是惊恐的瞪着眼睛望着那张如此熟悉,而似乎又有些陌生的脸庞,她听不到呼啸的风声,她无法感觉冬天的寒冷,双手就那样不由自主而又轻软的放在拥起她的他的双肩,她如此近的看到了他那再熟悉不过的深邃的眼神,那是他的眼眸,那是她的心,相视无语,竟是彼此心照不暄的脉脉深情。她觉得她不再是漫无目的飘在天上的风筝,那魂牵梦绕的唯一竟在被拥出天井的口,站在十六楼平台上的一刹那间寻了个究竟。依然相视无语,依然被环在他的臂弯中,依然的安静,齐想该感谢吗?感谢这样一个夜晚,感谢天上的月老,感谢那悬在天空闪熠了光亮的星斗,更或者是他?还是自己?齐不清楚了,齐也无法思考,她一片的混沌,她只想抓住那根幸福的稻草让这份情绪持续、蔓延下去,然后,一股脑地将自己的一切化为生命的永恒,在深蓝深蓝天空的舞台上沐浴星光的璀璨,陶醉生命里的感觉,演绎人生的美丽。
他没有把她放开自己的臂弯,她也没有要挣脱他的意思,他们醉在这恍惚一眨眼的地老天荒,醉在默默地相视无语,默默的心灵相犀,仿佛这一瞬间就是永永远远,生生世世……
“我,能吻你一下吗?”他幽静如一泓湖水的双眸竟然有一些感动的光彩。
齐有些错愕,接着甜蜜和幸福如一股潮水淹没了她的心,她无法抵挡那侵袭而来的圣洁的爱,她似乎也未曾想过去抵御,在心底她是爱上了他,她想她的一切都是他的依附品,就好像一粒渺小的种子装在他的上衣口袋里,天天的嗅到他的味道,天天的靠在他的胸膛不离去,在他的心上生根,发芽,快乐着那份地老天荒,幸福着那份永永远远,生生世世……就这份心的安逸,澄静和爱,在那执手相看的此时,又何需言语。于是,齐轻轻地点了点头,温顺而又安静的闭上了眼睛……良久,齐感到她的额头有些温润,她诧异地睁开眼睛却看到了他满眼的沮丧和懊恼“我怎么能这样,你这样小,我怎么能”顿然,他松开了拥了齐那纤细腰枝的双臂,就在他松开的瞬间齐却用双手环住了他的“逃”,齐轻轻地摇了摇头,静静地说:“看,那星儿在看着我们,那是她的希望,她的心……”齐有些瑟瑟地发抖,她无法阻止的泪珠轻巧地滑过白皙的面颊,星将那份细碎的光泽洒落,她的周身竟无比的晶莹起来。“可是,我,我已经结了……”未等他将话说完,齐已将她纤细的手指放在了他的唇边“嘘,你忍心让天上的星变得没了光亮,你忍心让雨水滴落了在我的身上而病了去不为我再撑起那支伞?你忍心我流了眼泪看你的心疼,你忍心我的孤单……”
“呵……”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紧地将齐拥在怀中,用他手中的温暖抚摸齐那秀美的长发,用他的沉默和深情抚慰齐那落泪的心,让齐依在他的胸膛上,让她坚强,让她温暖,给她避风的港湾,让她靠岸,不再被风吹浪打,不再飘摇不定。“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你有多美丽,你象晶莹的一颗水珠,不忍心让人碰碎,你有时又象一株蓝色的‘风信子’夺目而又忧郁让人看了心疼,你不该,你该是一支百合,纤细,安静而又单纯。”他清亮的嗓音呓语般弥漫在齐的耳际。
齐听到了,听到了他的心,她慢慢从依着他的胸膛上抬起头,任凭他的手抚摸她的面颊,她的下巴“你知道吗?紫色如你,正如今夜那裹了你紫色的衣,象夜里盛开的花……”他轻声呢喃着,慢慢将头靠近了齐,齐轻轻地闭上了晶莹的眼睛,两片温润的唇辗转地贴在了她美丽的唇上……一种灼热燃烧着齐的情绪,他,是齐的生命,齐是他心灵的唯一。
星光下那是一段童话的故事,那是一个笼着轻纱的梦,是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深蓝深蓝的天空延续了他刻骨的深邃和深情,星光的璀璨深陷了她铭心的无法逃的爱了的曾经。“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大约该是那有着光泽星儿的心愿,可是,美丽的星儿你可知那真的是一片沼泽,你可知那一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的词句……
“齐,这些你先看看”办公室的主任拿了些资料放在了齐的桌上。
“哦,好。“齐有些惊慌,匆忙从坐着的椅上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回应。
“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再问我”主任微笑着对齐说。
“好,那太感谢您了”齐的礼貌让主任的态度变得和蔼起来,主任轻按了一下齐的肩,示意她坐下,便轻悄地转身离开了。
齐慢慢地坐回椅上,平静着自己的思绪。这许多年来齐和他都未曾见过面,当年齐就那样义然决然地离开了心爱的工作和她深刻的曾经。她没有和他告别,甚至没有一个告别的电话,就象那风信子,静静的开放了那一抹悠蓝,安然地逝去着淡雅的美丽。有那么一段日子齐喜欢上了百合,新婚家里的阳台上摆满了百合的花瓣,她小心地侍弄着,唯恐尘土玷污了她的干净和白,丈夫从背后环住她纤细的腰枝,用细密而又坚硬的胡茬磨擦她地肩“这花太过安静,又太过娇弱,不如我们养一些翠绿的吊兰和开着满藤红花的迎宾”……
现在齐的家里种满了吊兰和迎宾,竞相开着白的和红的花,虽然平淡无奇,却散发着淡淡的悠香。齐有时会想起那一抹夺目悠蓝的风信子和单纯安静的百合,齐知道他永永远远地开在自己的心间,绽放着美丽,像她渐渐远去的爱,不曾被玷污和忘记。
本文已被编辑[古草]于2006-10-6 20:28:41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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