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后院的柴房里,撂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小篮子,每每看见它,我便想起了那苦涩的童年,苦涩的往事,苦涩的小姑。
那时我们住在乡下,家里养着一头牛和三只羊。我很为这些牲畜惊人的食量而苦恼,因为我得割青草喂它们呀。尤其是小姑,瘦小的身躯挎一个大草笼,夕阳下到处是她纤弱的影子,我挎着小篮子跟着这个影子东奔西跑。
当时我们的年龄都小,小姑才大我八岁,别人说我俩倒像姐弟,我就毫不留情地骂他。回家后父亲便打我,这时小姑走过来说:“还是让他跟我一起割草吧。”或许只有这样才算让那个开玩笑的人笑得更响,我们姑侄俩踩着这响亮的笑声出发了。
我经常是贪玩而不能将草割满,尽管小篮子真的很小,姑姑也由着我的性子,还我灿烂的春天。她笑着说:“小孩子就要痛痛快快地玩,去吧!”只见她默默地割满了自己的大笼,又开始给我的小篮子割草。她割草的速度真快——在我刚摘了一把黑豆豆的时候就割满了。这时她让我坐下,教我唱歌谣,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该回家了,小姑一手挎着大笼,一手提着我的小篮子,让我无忧无虑地跟在后面,给她唱歌,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我落得稍远一些,她就停下来等我,捶捶酸酸的腰,擦擦额上的汗,还笑着夸我唱得好。
村子里已是炊烟袅袅的时候了,家家户户传出了欢声笑语。姑姑对父亲说:“这孩子真勤快,割了许多草。”父亲不作声,“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袋。
小姑要结婚了,听说那人年龄大,很有钱。那几个人又谈天说地,笑得更响了。我只知道小姑能吃好的,穿好的了,知道小姑用不着割草了,我为她高兴,不管别人的笑声,我也笑,笑得流出了眼泪。
有一天回家,我听见父亲说:“妞子,回去吧!啊?”我偷偷地看到小姑一声不息地掉着泪。
没过多久,听说小姑家出事了,父亲火急火燎地去了小姑家。夜里我醒来,看见父亲在炕沿下抽烟袋,烟头在黑色的夜里一红一暗,像鬼眼。
我的小篮子在墙角下呆了十几年,父亲再没有让我去割草,一门心思地让我读书。我大学毕业了,参加了工作,接父亲来一同住。父亲说:“娃崽,你姑在看着你呢。这下,她该、该高兴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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