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不在远方。若是不走出家门,长长的七天假期将会彻底郁闷掉。决定去山里小住一段时日,心里充满了绿意,连秋风都是柔软的,阳光也细腻如丝,一绺一绺披在身上。最喜儿子的潇洒的样子,短袖的红色套头衫,下身迷彩裤,跑鞋,再过一年估计就要赶上我高了。瞧他如笼中飞鸟见到天空,生趣地说笑:“我的崽崽好生帅气,嗯,怎么看怎么帅。”“其实,我不怎么帅气呢,就有一点潇洒而已。”儿子居然有些腼腆,或许他想要表现的是一种谦虚,我知道他心里是美的。
其实,所说的山里只不过是高过澧洲平原的丘陵地区。那里有君的姑姑。现在的通讯发达了,很容易就能抵达。
车窗外视野不如步行宽阔,风景好象被抛在了脑后。突然开始想念十几年前步行前往的情形。那时候儿子尚未出生,出生后也去过,两三岁的光景,崎岖的山路,下过雨,泥泞路滑,儿子也不要人背着或者抱着,蹒跚而行,样子也很潇洒可爱。
那时候山好象也高,路也遥远一些。但一家人边走边观赏一路的风景,山就不再那么高,路被征服在脚下了。粉色的桃花是那样芬芳,油菜花如金黄的地毯,远处黛色的山那样悠然,近处的庄稼绿得煞人,湖水清澈透明,满目的五彩缤纷,应接不暇的蜜蜂蝶儿满天飞……那是春天,现在是秋,中秋。
尽管风景在车上一晃而过,但我一直觉得欣赏风景只是在于过程,不是在意结果。
车过澧水大桥时,儿子也吟出了“半江瑟瑟半江红”的诗句,我纠正儿子“这是早晨呢,那诗歌是描绘夕阳下的湖光山色的。”“那,应该用怎样的诗句呢?”只见桥下白雾茫茫,桥外青山隔岸,水天一色,真是可爱。“我想,应该用‘烟笼寒水月笼纱’”形容吧。“可是,那也是描写秦淮夜景的啊。”此刻,归我哑然,车匆匆疾驶,一路我一直想着适合那景致的合适诗句,终究想不起来,只留“似曾见过的”的遗憾描述了。用现代诗歌还是可以描述的——“以山雾洗梦”。却终因缥缈,尽管有些禅意的芬芳,不到十岁的儿子不可能领悟透彻我杜撰的诗句。但我确信:儿子将来不会吟诗也会附和一点。
因闰月的缘故,稻田一片丰收的景象,棉地绽开朵朵白花。嘴上说:“怕上赶上姑姑家收割稻子的时节了,想必没时间召唤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帮姑婆家收割稻子,摘棉花。”“切,你小子不去捣乱、破坏就ok了,还劳作?”
下了车,一路嘻闹,不一会就到了另一亲戚家,吃过午饭,就赶往姑姑家。
君的姑姑9岁就被君的爷爷奶奶丢到山里,50年代正值自然灾害,人吃不饱,到处躺着饿死的人。那时候君的爷爷带着一家老小八口逃亡山区,在一家无儿无女的住户落脚,后把君的姑姑丢在了那户人家。当时那人家男的复员回来,较一般人家家境好一些。把姑姑留在那里至少不用跟着一家人逃亡,不会有被饿死的可能。一晃五十多年过去,姑姑也老了,亲戚之间走动得更勤了,但每每家人说起五十多年的事情,心里依然沉重,说不出的辛酸。
山里难得有亲人抵达。我们的到来使在田间耕作的姑姑姑父老远就闻见了我们的脚步声,我还没看清他们的模样,他们两老就丢下工具去招呼一路奔跑的孩子们了。满身的泥,衣着也褴褛。看!这就是最淳朴的迎接方式。若是换成陌生人拥抱,儿子是会生厌的。姑姑他们因正在劳作,身上不整洁。但他们是我们的亲人,儿子懂得亲素关系,也因为淘气,还未到家,就直奔田间拿起了锄头,铁锹想亲自试试挖菜籽窝窝。儿子力气有一把,但那劳作的工具也不是手到就乖乖听话的,弄不好会也会伤着人。我看得心惊胆战,忙呵令儿子停止那席举动。
看来人也在慢慢退化,想自己年少时也曾在田地间劳作过,也是劳动的好把式,但二十多年不做,想来那些把式也生疏了,握在手里的铁锹,力不知下在哪个地方。那时候父亲老是命令我们去田地间体验胜过,说是“知识青年下乡、忆苦思甜”。我们为了躲避母亲一日100道习题的“囚禁”,宁愿去乡下“忆苦思甜”。但19岁那年因在乡下染上了严重的传染病,以后父亲再也不容许我们姊妹几个回到乡下劳作。现在父亲有了孙子辈,更是不容许他们下田劳作的。其实,我觉得现在的孩子更加需要那番劳作,否则“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之类的诗句也只是纸上谈兵。
近黄昏,带领儿子和一个小女孩去稻田拾稻谷。与其说是让儿子体验生活,不如说是自己想回顾少年时拾稻子的情形。
“拾稻穗的小姑娘,珍惜手中每粒粮……稻穗串串,小曲儿悠悠,小姑娘多欢畅……”我唱起了我小时候流行的歌儿,那歌儿儿子怎么就不会唱呢?有空的时候一定教儿子学会。哎,现在的孩子,流行歌曲倒是学得比我们快多了。
儿子问我唱的什么歌,我说唱的是《拾稻穗的小姑娘》。儿子说“妈妈,你唱歌,我们来比赛,看谁拾的稻穗最多。”“没问题,我开始唱歌,你们就开始拾稻穗。”“哈哈,我们来一场实战的‘颗粒归仓’如何?”?没问题,‘颗粒归仓’的课文一年级就学过,ok,妈妈你准备好了没有,唱啊……!”
儿子兴致很高,却不懂怎样拾稻穗,走了将近一垄,也只拾到一两串。我把手中拾到的稻穗交给儿子,儿子却说:“我不徇私舞弊,我要和她公平竞争。”看儿子一脸认真,开始教他一些注意事项。“首先不着急,一般被遗露的稻穗都是人们没有抱干净的,你只要看倒下的稻茬就知道哪些地方稻穗有可能躺在那里了。再有,有些未割尽的穗已经老得低下头了,要在稻茬行间找。”儿子经过我的“指导”,很快就赶上了那小女孩。
其实,当初我交给儿子手中的稻穗并不是想徇私,而是一种习惯东西,儿子希望得到的东西,自然而然就想到交给他,同时也想让儿子知道什么是稻穗。看来儿子那句话教训得好,以后再也不能小看儿子什么都不懂,应该庆幸儿子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
山里的夜来得早。姑姑的稻场很宽敞,月在中央,叫来儿子赏月,儿子道:“早看过了,我还不知道你的那点‘伎俩’,看了要我回去写作文哦”。那孩子,“猾头,猾头的”。不过那月色真的美,干净而含蓄。可能是因为我们仰望得太久了,在我们眨眼的时候悄悄躲到了云层。儿子这时候嚷着要我给他唱那首《听妈妈将那过去的事情》。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阵阵吹来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我们所亲临里的是歌里的场景,月亮、白云、谷堆、人群……但故事不应该是我讲,姑姑的养父给我们讲起了抗日战争的故事,他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上过战场,跟着共和国一路走来。
儿子上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历史课。晚了,倦了,困了。欲睡时揽过我的胳膊,喃喃道:“妈妈,我明白了什么叫‘颗粒归仓’,还有红旗的一角……”还未说完,就沉沉睡去了。
清晨的红日冉冉升起,儿子在我醒来之前早就追赶太阳去了。姑姑家的房门那么凑巧地正对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君笑我,“那是角度的问题,这个时候只要哪家开门,太阳都在门前经过。”原来是那样,那红日,我怎么就错过了那么多年呢?
三十多年过去,我竟然忽略了红日的美丽。以前只在文里歌里见过红日的恬静与美好,那个《泰山日出》、《海上日出》、《红日》我都曾记得,如今在我的眼里,在儿子的眼里却是异样的不同。
这个时候,山朗润起来,渐渐褪那层轻纱,湖面倒影着青山,蓝天白云,水了绿了。桔林层层尽染,透出了点点黄、红的斑点,桔子熟了,秋茶也要采摘了,那挂在叶尖的露珠还不肯缩回去呢?昨天尚未苏醒的种子,经过一夜露水的滋润,阳光的提醒,等我们赶到的时候,纷纷撑开了细土,瓣着两叶小片儿,象我们笑呢。我说:“儿子,仔细看看,那些刚破土的苗苗,象不象你胖墩墩的小脸儿,充满着笑意?”“啊——有没有搞错啊,我还小啊——不过,那些菜苗苗,真的象qq里的笑脸呢?哦,妈妈,都说秋天万物会萧条,叶会落,果会降,那苗苗怎么正在成长呢?”
儿子的提问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季节在轮换,日子在消磨,万物都在消亡、生长,这世间的变化,三言两语岂能说得清呢?
风景到处都是,但家只有一个。然,风景虽美,终究是要回去的。
-全文完-
▷ 进入轻轻走来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