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五月槐花开依然绝情

发表于-2006年10月04日 晚上9:05评论-3条

黄昏时分,外甥女拉了一枝正开着花的槐花来。院子里立刻迷茫在一股浓浓的槐香里。

小时候,槐花曾无数次的被当作碗里的美味佳肴。一枝一枝鲜鲜嫩嫩的或开或还是嫩芽的白色花蕾,被一双小脏手一把一把的撸下来放入盆里。因为当时我个小,又不会爬树,所以多数时候只能在树下摘花。而摘花又老有外婆监督(采下的槐花要做菜),想吃槐花只能乘外婆不注意赶紧往嘴里塞上一把。要知道那时候,槐花不单单是我家餐桌上的美味,也同样是许多人家少不了的充饥之粮啊。偷偷摘了一把喂进口里,悄悄地不动声色嚼两下就匆忙将其咽下。然后再若无其事的冲外婆笑笑,让外婆感觉自己很乖,没有偷吃。闭上嘴,再慢慢回味唇齿间槐花遗留的香气。槐花的花期并不长,但不等槐花的花期过,村子里的槐花已被采的差不多了。更何况树是有主人的,采别人家的槐花只能是偷着或者征得同意。村子里槐树也不多,自己又是一个女孩,外婆是小脚,每到槐花开放得时节,外婆就给我和姐姐用铁丝弯一个硬硬的勾,再绑上一根长长的木棒与我们一起去采槐花。但这样的”队伍”和“装备”所得槐花总是不能满足小小的饥肠的渴望。那时我就想,长大了我一定多载些槐树,可以尽情的吃槐花

外婆已离开我们十二年了。而我也离开那座村庄有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多年里,我从一个小姑娘长成了一个经历着风霜的成熟女人。这二十多年里,我再也没有采过一次槐花。我离开了那座小村,也离开了那些养育过我肌肤的槐树。槐花依旧年年在开,但对于我来讲,它却只开在童年的记忆里,开在怀乡的梦里。

我现在生活在城市。城市里不乏成片的绿茵茵的草坪,不乏修建的整整齐齐的松柏冬青,还有从初春到深秋一直绚烂于枝头的形形色色鲜花。但没有一片我可以用来种槐树的土地。而城市的这些可观赏的树和花一年一年地美在我来来去去忙忙碌碌的脚步里。我天天要在城市的河床里游弋,每天都要路过都能看到那些守卫着城市的绿色植物,虽然很多我都不知其名。它们如城市里一代一代穿了美丽衣裙的妙龄女子,高傲和洋气拒绝着我这样从土里刨出,一生都带着泥土气息的女人。我不愿去亲近那些高高在上的目光,不愿让那些鄙夷的目光刺痛自己的高傲和自尊。在这样一座被誉为魅力城市和园林城市的小城,我如同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一样,每天都可以抬脚就找到风景,享受风景。但我在这里一直没能找到记忆中的槐花。人就是这样怪,一旦有一种难忘的东西沉入记忆,就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去寻找去比较。有时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很怪,明明没有可比性,还是因了一份情怀要固执的找一些想当然的相似。

小城距离记忆里开满槐花的小村并不算遥远。但我很少有机会能回去。纵然有时能回去,也偏偏不是槐花开放时节。我的父亲退休后回到了小村。但我依旧很少回去。我总是有许多一日一日做不完的事。如今,我的父亲和母亲都已是风烛残年,而且身染顽疾。我无法再冷漠于亲人晚年的孤苦和病痛,不得不推开书稿和一些繁琐,多了一些回老家的机会。

越是久别才越亲热。当我看到外甥女手里的槐花时,我大大地叫出了声。其实一入村子时我已闻到了槐花的香气。这是一股积淀于记忆熟悉于记忆的香气,但不像记忆的五月槐花开放时那么浓酽。如今的村子已不是二十多年前的样子。老村子淹没在村中间郁郁葱葱的树木里。老房子大都很破旧,但院子里大都载了许多树。一般老屋里住着老人或者一些不再年轻的人。而新村子盖在老村子的周边,却只有一排排整整齐齐的二层小楼,很少有人在院里载树,倒是会养一些花。年轻人更喜欢敞亮不喜欢树木的荫庇吧。我发现不单单是我的故乡,许多村子都是这样。古诗里写到“青山谷外斜,绿树村边合”,但时下的村子大都是“绿树村中立,小楼村边合”。以前人修房盖屋总少不了木头,现代人盖房子大多用塑钢型材,这是不是也是树木少的原因呢?许多老槐树如同当年的植树的熟悉的人一样已默默消失在生命的尽头。那么,是不是当老的槐树被砍尽时,将再也不会有新的槐花一年一年依旧笑着春风,不再会有一个香郁的五月呢?

槐花的香气迷漫在院子里。如今的槐花在乡下还不算稀奇。毕竟有许多老树还活着,而且也不再有人会争先恐后的抢采槐花用来当作食粮。纵然有,我想大都也是尝鲜而已吧。但眼前这枝槐花给我带来的惊诧和惊喜无疑时巨大的。我问这枝槐花的来历,外甥女说是别人采来准备喂羊的。她跟别人要来无非也是用来享受一下摘槐花的过程和乐趣。我蹲下身,和小外甥女一起摘,还不时的挑几把塞入口中。我的举动惹得小外甥女笑了,“三姨,你喜欢吃槐花?槐花好吃吗?”我点点头,唇齿间遥远了的亲切感觉以及许多往事一起涌上心头,刹那间我的 眼睛湿润了。

外甥女把 摘下的槐花送给了我。我得了宝贝似的将一包槐花带回了家。回家那晚,夫君已做好晚饭。我把槐花放入冰箱。第二天,女儿放学回来打开了冰箱,惊喜的地大叫:妈妈,冰箱里好香啊!我笑了。槐花这东西就是这样,花虽不美,却香气逼人!

之后几天,我到外地采访。我一直惦记着冰箱的槐花,给夫君打电话千叮咛万嘱咐不要丢了我的槐花。本来刚带来槐花的那天,夫君对我的做法就有所不屑。我想像着外婆当年给我做的凉拌槐花的香味,盼着回家能将一包槐花淘洗干净,用开水烫熟,挤去水分,再放上盐、鸡精粉、味精粉,淋上香油……那味道一定比童年更好,因为那时没有鸡精味精啊!好容易回家,打开冰箱,发现冰箱里塞满了面包之类的食物,却没有了那包槐花。我找夫君兴师问罪,夫君回答,第一槐花已不香了,当然也就不好吃了;第二槐花全开了,全开了就有毒了;第三,在冰箱占地方。所以不得不扔。我反唇相讥,小时候我年年吃开花的槐花,但我也没被毒死。但一切已于事无补。

我难受了好久。槐花的花期已过,二十多年好容易才采得一包槐花,就这样被扔掉与那些垃圾一起埋入垃圾场化做了尘埃。想到那些洁白的给了我芳香的槐花的如此命运,我不禁感到一种悲哀。这是经历了二十多年再次邂逅槐花,本来以为它可以带给我一些旧的 久远了的感觉,不料它还是与我擦肩而过了。想要再见到满树槐花,必须等到明年。但谁知道这个明年又会是多久?从童年离开小村,离开槐花,一去就是二十多年,我的生命里又会有几个二十年可以等待呢?

后记:写这篇文稿是在五月。当时父亲刚做了手术,父亲因病失去了双腿,所以我总要挤一些时间回老家看看父亲。以前父亲能自理生活,我又总觉得自己忙,很少回家。

写下这篇文稿之后,母亲出了车祸。再加上我是电视台某栏目的唯一撰稿,的的确确我再无时间来修改这篇文章。这篇文章是我欲完成的系列散文《五月的乡村》中的一篇。前面的一篇是《五月,走近布谷鸟》,后面还有几篇。

那些日子,我感于年迈父母生活的艰难和对女儿事业的默默理解和支持,开始写这些文章。让我始料不及的是,我的父亲两个月后,没等我的这篇文章出来就永远的离开了我……我再一次拿出这些没有完成的作品,读一次哭一次,我再也不能唤回我的父亲,任我叫哑了嗓子,哭哑了喉咙。

现在,我终于有时间来完成这些文章,但我却有了一种完全不同于以前的苍凉心态。

2006年8月18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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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好运气点评:

五月槐花香!感怀父爱,祝福你天堂的父亲!

文章评论共[3]个
素素-评论

令人感动的亲情,愿你节日快乐。
  【依然绝情 回复】:谢谢你索索。祝中秋快乐。 [2006-10-5 15:13:04]at:2006年10月05日 中午12:23

依然绝情-评论

谢谢索索,也祝你节日块乐。at:2006年10月05日 下午3:12

闰秒安琪-评论

五月槐花,我喜欢,你五月的槐花也开在我的童年里,我回忆的里。祝你快乐
  【依然绝情 回复】:看来我们有相似的童年往事了。谢了朋友。 [2006-10-13 20:06:03]at:2006年10月13日 下午3: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