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学校放了假,单位放了假,我窝在家里,守望着键盘,等待那一行行长出来的文字。
飞儿也在家,只不过他的这个“家”的范围比较大,譬如柳叶被秋雨拧湿如心事样耷拉着的柳湖公园,譬如乡不乡村不村城不城工不工商不商的大杂烩三里塬,譬如欢欢实实登着也得二十分钟才能打个来回的小区大院,比如老头儿老太太们伸胳膊撂腿儿下象棋唠嗑东家长西家短的西门口花园,譬如修了又挖挖了又补补了又拆的崆峒风情大道,譬如连仅有的几坪草也舞进秋风只剩下高高低低田埂子的开心公园……总之,这种种,都是飞儿概念里的家。
所以,他一再强调指出,这个黄金周,他是在家里,哪儿也没去。他可以举一大堆例子证明他的定义就是真理,不容辩驳。
比如东东一家子开车去了银川的沙湖,比如凤凰坐飞机去了山西平遥古城那里是拍乔家大院的地方,有飞机票为证,尽管票上没有任何迹象证明这东西跟平遥有关系。比如臭虫牛逼哄哄拿了高挡摇控车回来说是去了温州那里是购物的天堂,这东西点儿也不贵才八百多。比如冷面飞侠说是要去香港七日游说是他爸爸单位的全包圆,比如霸王花穿了耐克打了脆亮的响指说是美国的舅舅让他们过去溜溜。比如丸子说她要去真正的樱桃小丸子产地转转。比如小胖拿了一块八块钱的月饼叹气说他这个十一算是费了,他妈妈单位发了好多好多购物券,怎么得也要在十一假满把它们给花光光,这任务无比艰巨就全落他头上了。比如黑子用力甩甩前额金光灿灿的那一缕短发说这个假期得把爷爷刚送来的那台液晶电脑玩儿熟了……飞儿说,离开平凉就叫不在家,这是黄金周的定律。
我没敢再与他讨论什么黄金周定律之类的——黄金周?也不知是谁的黄金周呢。出门?这个时候出门凑什么热闹?出去受累不说无非就是看人,景点被人塞严实了哪里还能叫作景点?
我敢用这种黄金周理论跟他讲?当然不敢,飞儿笑眯眯地反问一句:老妈,听没听过酸葡萄的故事?我这老脸那就真没地方搁了。我嘻嘻哈哈地告诉他,这黄金周对穷人而言,无非是多了早晨不用赶班可以从容睡懒觉的几天消闲罢了,上进点的呢就是多了几天可以自由充电的日子。比如对你老妈来说,就可以种几篇好文出来。至于对你吗,当然是——是什么?飞儿瞪大了眼,戏谑地望着我,大眼睛亮啊亮地,我恨不得找一黑墨黑墨地眼镜与他戴上!!
切,谁的黄金周?对穷人而言,这黄金不黄金的,还真没什么说道。想玩?想出去?第一:没钱。第二:没钱。第三:还是没钱。按说这出去不出去的,好像没什么要紧,看看书,听听歌,散散步,吹吹风,好像很是惬意呢。可这才黄金周和第一天,飞儿这么一嘀咕,还真是影响人心情。
看书?满纸全变成了旅游景点。听歌?满耳朵都是钱,钱,你这杀人不见血的刀。散步?满街道全是促销,偶尔有那僻远些的小巷,要么灰尘喧卷要么大嫂大娘大姐们在论黄金周那个谁哪个谁又怎么怎么地了。吹风?风里全是月饼,一块三四块匚八块一盒几百几千的。
飞儿,这个黄金周计划了好多好多事要做让你全给搅和了!我揪揪他的耳朵。他研判地古怪地盯着我的脸。
尴尬的抹了把脸,这张老脸上开出花了不成?还是今天忘了洗脸?
“妈妈,你不是要去买菜吗?我陪你去吧。”
呀——我差点叫了出来,赶紧捂了嘴巴,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以往三请四请的央求他陪我一道,就是不肯,我老是凄凄惨惨戚戚,一个人晃荡着去市场弄一身臭汗,手指头上多几道纵横交错地於痕。
我盯着他,牢牢地盯着,想看出点什么。
“切,去不去?有免费苦力还不知道用,到底你是我孩子还是我是你孩子啊?”飞儿晃悠着八岁的脑袋,推了他的小自行车出来,“嘻嘻,还是请他驮着比较舒坦!”
“哐——”单元防盗门重重地磕上了。
“走喽走喽,陪我家大美女过黄金周去也——”飞儿欢愉的声音没来由地激了我满眼的泪。
窜到化妆镜跟前,抹了点粉嫩粉嫩地胭脂,这东西,是一年前飞儿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还没用过呢。满意地看看猛然滋润润粉嘟嘟的脸,我摆出一幅享受着好日子的架势,追小帅哥去也。
2006年10月3日午后于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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