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我和我的同桌都落榜了。

我们曾经一起为一个问题争得面红耳赤；我们曾经一起在寝室的被窝里打手电筒；我们曾经一起憧憬高考过后的美好时光；我们曾经是班里最不可能落榜的两个人。但曾经，我们还是一起落榜了。

人生有许多痛，而最大的痛莫过于不甘。于是，我们又一起选择高复，而且是到离家好几百里外的一个陌生的小县城开始我们的高复生活。选择那里的原因，一个是那里逐年攀升的升学率，更重要的是，在母校这个伤心地有着太多我们不愿面对的东西。高复班所在的学校没有给复习生安排住宿，我们就在附近的民房租了一个十平方米的小房间。那里的生活条件自然是很糟糕的，我们得和住在隔壁的两个男生合用一个很小的卫生间。民房里没有可以洗衣服的地方，我们就在楼下的一口古井边和住在附近的妇女一起挤在一块水泥板旁草草刷几下衣服。要命的是，我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学会如何把水从井里打上来……但是在电话里，我还是强忍着泪水告诉爸妈一切都好。毕竟，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无论怎样都应该由我自己来担当。

为了避免和两个男生挤卫生间，我们总是提前半个小时起床，在他们还没有起床的时候就洗漱完毕匆匆去学校上早自习。常常我们到学校的时候，教室里还空无一人，面对空旷的教室，我们总长叹一声，然后相视一笑。我们都清楚，这笑里充满了无奈。

隔壁的两个男生喜欢弹吉他，起初，倒颇能以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境去品味音乐里的情感。可渐渐地，深夜里的吉他声成了让我们难以入眠的噪音。于是，隔着一堵墙我们的争吵不断，我们都把内心焦虑和恐惧以一种粗鲁的方式发泄到对方身上。

高复这个冬天异常寒冷，一连下了好几场雪。我和我的同伴都渐渐沉默了，接连不断的考试使我们精疲力尽。偶尔，会有一纸鸿书从遥远的大学校园飘到我们手中。向我们呈现多姿多彩的在学生活：可以在图书馆里小憩，可以在林荫路上信步，教室里还开着暖气……我想象着大学校园里的阳该是如何的明媚与柔和？而这一切离我们还那么遥远。

当天气渐渐变暖的时候，高考又悄悄临近了。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向我袭来。身上笨重的外终于可以脱去，可是感觉却一天比一天沉重。我的同伴开始因为过度紧张而失眠。整夜整夜睁着眼睛等天亮。隔壁的吉他声彻底消失了，卫生间里的香烟头却越来越多。

每天翻着已经散页的课本，每天重复着令人生厌的题目，每天迈着匆匆的步伐来回于那两个没有一丝暖气的地方。一年前，我和我的同伴曾一起构思过无数个一年后的场景，却惟独漏掉了这一个。偶尔也会抬起头，让视线越过高高的书堆，越过高高的围墙，想要寻找曾经游走于心田的那份惬意，却常常因此迷失了方向。偶尔也会回过头，看看身后埋头苦读的同学们，然后偷偷地想：上帝为什么要选择我们这一群人来经历这一切？

我和同伴都开始在日记的最后加上一句话：“我能行，我一定行！”这是学校请来的心理专家传授的方法。有时觉得这句话有点违心，但还是日日照做了。为了躲避复习班里令人窒息的气氛，许多同学开始拒绝到学校上课，我和我的同伴却无处可躲，仍然只能面对着空旷的教室长叹一声，然后相视一笑。我们都很清楚，在这笑里，希望渐渐取代了无奈。

犹记得，高考前一夜我数了两千二百五十只绵羊；犹记得，从考场走出来的那一刻，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犹记得，临别前和隔壁的男生伴着吉他高歌，曲终人散时，我忘记了之前的种种不快泣不成声……

而今，时已过，境早迁。终于如愿地走在大学校园的林荫道上，却常常怀念我的高复时光，怀念曾经的潦倒落魄，怀念曾经的无可奈何。直到今天才明白，高复其实是财富。

我想我和我的同伴永远也不会忘记：我们曾经这样走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