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于我,是陌生的。
比如楼道那个终年捂着大口罩的清洁阿姨,比如门口包子铺的那个四川小阿弟,比如新民路十字街口与红绿灯一起站成平凉街头一景的女交警,比如中山街口趿拉着腿请求“散个乜贴”的悠长与凄惶,比如与篮球一起跳舞的敌手,比如单位斜睨着假定每一个人都有问题再慢慢诘问还你清白的保安,比如骨科板平了脸的大夫,比如“擀面皮——”的绵延与穿透,比如逡巡街头的摩托车队,比如电信大厅美丽的客户代表,比如“——大麻子哎”的磁质与淳厚。所有这些,都是熟悉。即使没有打过交道,只一打眼,就明白,他在那里,似曾相识的脸,长在耳朵边的声音,都是我的生活我的日子,平俗的踏实。
你之于我,是陌生的。
飘浮在空气里的你,是我的网络陌生人。没有方向,没有基准,你只是我的网络陌生人。
依了神奇的网,我之于你,却轻薄轻巧成一纸透明。
你知道,哪天我哭了;你知道,哪天我笑了。
几时落雨了,我会告诉你,你不会嫌烦,你会静静地体味一种叫做“惜”的感觉,你不会认为落雨是一种客观的自然,在我告诉你落雨了的那一瞬,有东西在悄悄地滋生静静地长,长成绵绵地春花,暖了冰凉的键盘,长成厚厚的心事,沁了寂寥的秋夜。
几时起风了,我会告诉你,你不会嫌闷,你会默默地领受一种叫做“怜”的疼惜,你不会认为起风是一种无聊的抱怨,在我告诉你起风了的那一刻,有东西在热热地沦陷疯疯地舞,舞成深深的叹息,染了簇新的梦境,舞成满满的疼爱,宠了高贵的忧郁。
有一片叶,旋舞着绕开长发的纠结驻守肩头,冰寒的指敲落在键盘——我是十分愿意告诉你的,尽管,没有你的时候,这叶只不过是一抹淡淡的尘,我会为它污了衣颦了眉。但后来,有了你,叶的宿命便在刹那间翻新,多好,它站在我肩头呢,站成了秋情灿灿,站成了心事浪漫,站得奢侈,站得寂寞,站得繁盛,站成了我的梦。告诉你,你会热泪盈眶,你会热腾腾地惊叹:多幸运的叶子呢!
飘浮在空气里的你,是我的网络陌生人。却,没有法子不牵挂。
网是海,密密麻麻地人,像是夜空里的星,每一颗都渴求一份暖,却个个独自空叹。我是常常挂在线上,但从不聊天,我不喜欢虚浮在空气里的男男女女,尽管,实实在在在的日子我并不如鱼得水,但却认真着踏实。
炎炎地夏,你一次又一次点击我的名字,请求成好友,每一次请求的理由,都如叶,可舞秋风。
“平凉没发大小呀,怎么会漂在平凉?”
“我是雪,所有曾经的雪,是否都化作了水?你才会漂?”
“雪之于水之于漂,是有缘,请允,指尖共舞!”
“炎炎酷日,供一份清凉如雪舞,可好?”
“雪之化水,轻轻悄悄,不至成灾,可允?”
“轻悄悄融化无声,问君如何不心动?”
于是,我点——同意。
“你很幽默,你很智慧。”这是我发给你的第一条信息。
“去了趟水房,这下好多了,刚才差点晕死了。”这是你发给我的第一条信息。
瞅着这行字,没来由地大笑。这在我,是罕有。习惯了挂线,却从来不习惯聊天,挂线,只是为了等我要等的人,尽管十五年的离散,已是天人永隔,但总是觉着,或许有那么一天,翻腾陈年旧事的时候,他会来,他来的时候,我总该是在那里的。第一次,加了陌生人,第一次,在陌生人的第一句话里笑得像个傻瓜。
“幸好,不是去了锅炉房,要不,这会儿该有新鲜出炉的美味了!”严谨刻板是我的符号,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也会开玩笑,也会喜欢恶作剧。
你发了一个敲脑袋的小头像。
“雪不舞了,改敲木鱼了?”雪舞是你的名字。望着你的清灵的名字和那个傻头傻脑小头像,没来由地乐。
“心存我佛,手敲可爱的木鱼,美啊!”
“对了,补充一句,今后打算认定你作木鱼。”两条连发的信息,一个捂着嘴偷着乐的小头像。 “只是,咣咣咣地敲下去,我心不忍啊 ?”
我沉默,静静地看那一行行发过来的文字,每一个字符间都舞着欢乐,静静地揣测你的日子你的生活你的心情,揣测陌生的你为何愿意舞在这里?
“雪舞萧冬,好霸气的名字!”许是揣测着的陌生,我试探着发了句。
你送了大捧的玫瑰过来,玫瑰正缩略了时空,在荧屏上张牙舞爪地开。
“盗了谁家的美丽? ”玫瑰之于女人,是永远的诱惑,无论是鲜活在枝头的郁,亦或是漂浮在荧屏的嚣,玫瑰终久是迷幻的。
“用心栽培,非偷非盗。”你郑重其事地辩。
“那么,谢。以一支冰草,回君送香之谊。”一束纤纤的冰草穿过遥远站在你的眼前。
“谢识香之慧眼!!!”苍白的屏幕上,三个黑炯炯的感叹号惊心动魄。“为什么是漂在平凉?”你的问题来的不早不晚。
“四个字而已,至于其义,在于看的人,而非我。看到的人无论作何解,总是没错的。”我淡淡的应了,突然就没了想继续的意思。
飘浮在空气里的你,是我的网络陌生人。说过什么,聊过什么,也曾相遇,也曾默契。但,总有一瞬,会倍觉寂寥,寡淡了兴致,关闭了情绪。
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一个名字么?想说给你听听。
有很多人在问,问我是男是女。问是男的为何要起一个“雪舞”的名字。
舞在雪里,是浪漫。两个人儿,舞在雪里,脚下是雪,整个世界是白的雪。只有一个我,只有一个她。雪是静舞,世界是静舞,只有我,只有她,在旋转,在舞,世界就只是我与她的陪衬!多么浪漫,浪漫的霸气,一直,希望那个她是个知我懂我的她,是个能与我执手共舞的她,如果,能够,那该是人生至美!我知道,我做不了那把雨停了也不肯收的伞,我不够优秀不够好,但为她撑起一把伞还是有足够力气的!因为只有她值得,值得一直撑着这把伞,哪怕是掂起脚尖!
你在听吗?你知不知道?人一生难得有机会可以把自己内心地世界,如此痛快淋漓地剥落。说,只为说话,没有目的,没有规范,只为说而说,多么写意随意而美丽的境界,因为在说的过程,有自己才能体会的快乐。
飘浮在空气里的你,是我的网络陌生人。字里句里却泛着熟悉,被陌生人揣透的感觉并不好,刺猥一样的我,隐身了。
你不停地发一句话,你固执地,不停地发。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这是一句歌词,我还不知道你已经学会了那首歌且一直唱着。
——“或是上线,或是隐身,我们的确在这里共存。网络陌生人,有人逃跑,有人被困,陌生也是一种缘分,安抚游移试探的灵魂。”
最终,我应了——“抱歉,接了个长长的电话。”
——我会一直为你守候!
——秋虞会不安。
——为什么?难道你不愿意我等?我知道你也希望我等,我也愿意等!我知道你也希望我等是因为我感觉到你也开心啊!
——我开心也许是因为我等的人有了消息。
——我跳楼去了,别拦我,严重伤自尊了!
——嘿嘿,要不我陪你?
——那不行,我宁愿不跳也不让你陪着我跳。刚认真又想了想,绝不能让你陪我,万一跳下楼,人家以为是徇情,岂不冤枉?
——说不准人家以为你绑架我,然后撕票儿?
——哪会有这么笨的绑匪?撕票连自己一块撕了?
——我发现一个你的优势。
——什么优势来着?
——你特别会说话,特别特别会说话的男孩子,就会特别特别有女人缘,就会有很多很多特别特别美丽动人的女子,愿意特别特别地飞蛾扑火,秋虞现在最明智的做法 就是:红牌罚下!
——几十年了。就守到秋虞这么一个可人的女孩子。
——所以,特别特别会说话的男孩子,对那些遇着的女子而言,是祸不是福呢。
——晕死算了我。
——别!那得赚了多少美丽女子泪呀!岂不把秋虞淹死?嘿嘿,你晕死了,我却被淹死了,岂非太不公平?
——秋虞,美丽的女子,美丽的名字,请听我特别说明,特别特别说明:遇到你了,我才说话那么方便,平时是个结巴,真的!
——理解理解,高处不胜寒哪!所以无语,就像沈从文,到极外竞无言。
——偶就在低处,有根系着,不会到高处去的。要不,偶把线交给你吧?
——切,秋虞手里牵着七八根线,你何来的安全感归属感?又如何把根留住?
——简单,放掉其它的不就得了!
——真是好简单地法子呢,厉害厉害,可见特别会说话的人的确靠不住,秋虞怎么就从来没想过还可以把手中的线放开?还是哥们你厉害,甘拜下风!
——秋虞女士,请容我郑重说明:第一我会说话那是你说的,是你感觉的,这也许是个错误的感觉;第二我也说了,世间女子虽多,能让我说话不结巴的也就秋虞一个。
——你会说话的水平岂是一般人可以抵挡的? 照如此会说话的样子,秋虞能走的路似乎只有一条啦
下了线,没打招呼,热闹与落寞之间,像睡神与死神一样,仅一线之隔。
那些天,出差,绕来绕去,几个地儿旋。网事便遥远成另一个世纪了。
飘浮在空气里的你,是我的网络陌生人。却静静地,把陌生演绎成一种缘遇。陌生的缘遇静静地安抚游移试探的灵魂。
刚刚上了线,灰色的头像闪闪烁烁,是你。
“到了哪里?去了哪里?”
“在哪里?”
关闭,传文件,呆呆地看文件传送标志慢腾腾变蓝。
一个活泼泼地企鹅,黑亮着翅膀,雪白着肚肚,艳红的领结,明黄着蹼,鲜活活地扑闪着翅膀一声声地喊——“见到你真高兴!”
是你,你来的总是与众不同。
你连着发,不停地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了,好不容易!”
我的qq是打了离开标记的,我从来不上线,在线上的时候,我永远都是戴了口罩的,蓝色的口罩上苍白的两个字:离开!
——在忙吗?我知道你在!
——秋虞谢问候!
——就眼巴巴的等你呢,等你来!
——真的假的? 哈哈,无论真的假的似乎都足以让一个女人陶醉 !
——那你就好好陶醉一下下啊,可千万别醉倒,那样会让人笑掉大牙的!喂,真醉倒啦?怎么不回话?要不要我来扶你啊?真的醉了?!
——男人之于幽默,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尤物,真是五脚投地。
——五脚投地?天哪?生了五只脚?真是丑的出奇啊!生了五只脚,怪吓人的。不过,说老实话,这丑呀,也是极有讲究的,男人对这个最是在行。男人里最聪明的那个是谁,知道不?是诸葛亮呀,诸葛亮就娶了极丑的一个女子。真的,这说明,丑到极致,就是美,丑到极致那就是娇媚呀!不对,岂止是娇媚,是妖娆!不,简直是妖媚呢!
知道吗?我能感觉得到,秋虞是个内心世界极丰富的女孩,不,看秋虞资料上的年龄,应不是女孩,是女子,或者是女人。女孩,女子,女人,各有其妙!女孩的清纯,女子的浪漫,女人的成熟。清纯,浪漫,成熟,在秋虞这里集于了一身啊,如果一个女性具备了这三个词汇,那就是少有的极品女子了。我没有要刻意夸秋虞奉承秋虞的意思,我只是在传递描述我的感觉。
对了,妖精。就这个词,这个词才妥,这个词才是我想说的。成妖成精才是女子中的极致。
秋虞别走,稍等,找一篇东西给你看。最喜欢的事,莫过于与懂的人共赏妙文!
“何来妖?何来媚?
不坏那么多,只坏一点点。
妖媚的女人,回眸一笑百媚生;聪慧的女人,知进退,明事理。一个女人,如果将妖媚与智慧二者兼得,便带了丝丝妖气和仙气。这样得女人放在家里就是妖精,走在路上就是风景。称之妖也好,仙也好,都是恰如其分得。这样得女人口味自是不同,或高雅,或怪异。她们心里好男人的标准让世间多少凡夫男儿自惭形秽,贼心隐退而只剩贼眼,仅仅只能望梅止渴。”
——是的,很妙的文,好女当媚,好女当慧。不坏那么多,只坏一点点。是极品的女人呢,只可惜,秋虞是笨人,是蠢人,也是俗人。秋虞也常看,常看很多诗与文,但,从没有哪一篇能够让人自惭形秽,泪盈衫袖!这几行文字,不知是什么样的女人,经了怎样的炼炉才修得的,是一颗伤了的女人的心,它不单单是文字,它漫漫的笑里是浸了泪的。
——多情的秋虞,妖精一样的秋虞!
飘浮在空气里的你,是我的网络陌生人。网络陌生人,有人聪明,有人愚蠢……秋虞向来是个蠢人,所以,秋虞知道,曾有一天,在空荡荡的夜间火车上,邂逅了一个陌生人,也许因为星光的暗淡,也许因为寥落的寂寞,开了瓶,与他一起喝酒,聊天。然后醉笑着告别,不再相见。
2006年10月1日夜于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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