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美,我喜欢在这样的夜,坐在床沿,对着对面挂衣橱上的镜子端详自己的脸,身体和表情,自己怜爱着自己的一切。
镜子里面的我是个双面的女人,有时候我在里面看见的是一个美丽风情的女人,有时候,我看见的是一张丑陋和恐惧的脸。
我常常在镜子前努力地在自己身上寻找美丽的感觉。可我的感觉确实已变得麻木。我是个孤独的女人,心中没有爱的感觉,那些属于女人的美好姿态也开始变的迟钝或消失。
我扎起批肩的长发,露出了左眼旁边的那道缝了五针的伤疤。
这是枫留下的,我不恨他。唯一庆幸的是这道伤疤可以藏在头发能遮住的地方。
那年丈夫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丢下了我和三岁的女儿,我忽然间变成了一个寡妇。
许多人认为我会崩溃,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其实,我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痛苦。
丈夫的死没有对我造成多大的伤害,他在世时我们的感情一直不好,总是争吵不断。
没有爱,哪会有痛?
我用车祸赔偿的钱在街上开了一家精品店,女儿交给我妈照看。
一个人住着住着两层楼的房子,显得很浪费。于是,我对外帖了出租。
两天后,我接到一个男人的电话,声音低沉而有磁性,他说六点钟下班过来看房子。
还记得那天是阴天,不到六点,天色已经很暗淡了。电话响了,男人问我在不在家,他说他马上就到。
不一会儿,男人骑着一辆摩托车来了。穿着一身休闲服,很有朝气,笑容生动。是我喜欢的样子,我闻到他身上有种好闻的男人的气息。
我带他看了看房间,他很满意,说明天就搬,他告诉我,他是沈阳人,大学毕业就分配到邮电局工作,单位分的宿舍环境不好,阴暗潮湿,整天晒不到太阳。
第二天,他搬进来了,没有多少东西,却有很多书,他告诉我他想考律师。
他叫枫,是个自律的男人,除了工作,基本在家看书学习。
我们碰面只是笑笑,很少说话。我每天晚上七八点钟从店里回来的时候,他的小屋的灯都是亮着的。
夜里,我会猜想他在干嘛?或者,猜想他在这样的晚上,会不会想我,女人总是这样的多情。
他住进来之后,我变的更爱打扮,希望引起枫的注意;变的喜欢早晨,因为共用一个洗手间,我们会在早上碰到,而且总在差不多的时间里遇上。我想,这应该是我们故意在这样的时间出现吧!
每当我穿着睡裙刷好牙出来的时候,常常会正好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目光里有种渴望,有点羞怯,有着想逃避又逃避不了的复杂情绪。
白天,在不忙的时候,我会去想着他的目光和他魁梧的身体,平静的心湖荡起阵阵涟漪。
我情感很久没有着落了,虚空着,麻木,我需要在男人身上寻找自信和做女人的感觉。
夜,对于我是孤独的,我害怕黑夜。
自从丈夫离去,我每晚都要面对这样的孤独。
我常常抚摸、欣赏着自己孤独美丽的身体:白嫩的肌肤,纤细柔软的腰枝,丰韵的胸。有时候,当欲望像虫子般咬着我的全身时,我会有种冲动,希望枫来安慰我寂寞的身体。
我想,枫应该也和我一样地需要抚慰。
可是,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是一个大他七岁的死了丈夫的女人,他是个有着理想和美好前程的年轻小伙子。
当欲望的河水漫过了岸,必然会淹没焦灼的坚守。
那个欲望生长的夜晚,我穿着一件大红的吊带睡裙,洒了一种叫‘绿茶’的香水。我拨通了枫的号码,借口说自己不舒服,要他送杯水进来。
我靠在枕头上看着他,他把水递给我,我们的手指在相碰的刹那,我看见他的眼睛在我的胸前迅速扫了一眼,然后又红着脸看着别处,做逃避状。
“没事吧?”他的声音不太稳定。
“头痛,可能是感冒了。”
他把手掌盖在我的额头上:“还好,没发烧。”
我很自然地靠进他的怀里,没有太多的言语,我听见我们的呼吸在空气中越来越急促,像饥渴的人忽然找到了水源,我们忘情地饮着这等待已久的生命之水。
枫年轻的身体有着无限的力量,我的欲望在那个宁静的夜晚得以停靠,在枫的怀里,我睡的很香狠香。
单调的生活因为枫而变的鲜活起来。我看着镜子中的我,觉得自己越来越美,眼睛里流淌着情感的波光。
女人的许多魅力是来自于男人的爱。
白天我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晚上我们就睡在一张床上,做爱、谈心、打闹、吵架。
枫常常很真诚地说,他爱我,要取我为妻,不在乎我的年龄和我的女儿。我笑他傻,我说我们在一起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但他很坚持的样子,常常紧紧地盯着我,说我是他唯一真心爱着的女人。
亲朋好友知道了我们的关系后,开始轮流劝我离开枫,说我这样是耽误了他也耽误了自己。没有谁赞成我们交往。
枫是认真的,把我们的关系告诉了他的父母,他父母当然也是竭力地反对。
枫说他不会放弃,非我不取!像个固执的男人。我想,他还不成熟,还不太懂爱,只是一时的冲动,如果真的取了我,他以后可能要后悔的。
我知道,我们是很难有结果的。可是,我又不能忍受寂寞孤独的滋味,我对他并不是真正的爱情,只是喜欢他来安慰我夜夜的寂寞。
枫看我的眼睛越来越火热,我知道他越来越需要我,依恋我,我也越来越担心,这样执著的男人,我们的感情该怎么去收场?
当另一个男人走进了我的生活,我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枫。
那年秋天,在我店隔壁的一家服装店转让给了一个浙江男人,做“意尔康”皮鞋的专卖。
他叫欧文,是个成熟,自信的中年男人。
没事的时候,欧文会到我的小店里来转转,说着自己的故事,原来他是个离过婚的男人,前妻在外地做生意。他说话很幽默,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快乐。
爱,有时候是种感应,我们在彼此的眼中都能看到爱慕的光芒。一个没老公,一个没老婆,我们相爱也似乎合情合理。
欧文常常买些好吃的东西送到店里来给我吃,知道我喜欢吃羊肉串,他每天都去买。在欧文的身上我找到了爱情的感觉,这是枫和我以前的丈夫都不曾给我的感觉。
晚上我不再急着回家了,和欧文去外面吃饭,然后去他租的房间里缠绵。成熟的男人带给我的激情是枫不能比的。和欧文在一起,我能感觉到自己是真正的女人,我可以撒娇,可以放肆,不像和枫在一起因为年龄的悬殊而有所顾及。
我是那么迷恋欧文,就连他笑起来,那一嘴被烟熏黄的牙齿,在我看来都那么有魅力。
枫的电话不断,问我为什么不回家,我说我想女儿,在女儿这住一阵子。枫对我说,他爱我,要我不要辜负他对我的爱。
其实,那时我的心彻底的给了欧文。我是那么爱他,真正的感觉到爱情中的那种揪心的快乐与疼痛。我终于理解为什么有些人会放弃好几年的感情去爱上一个认识只有几个月,或几个星期的人了。
不能再欺骗枫了,我决定向他坦白。
那晚,我早早地回家了。枫抱着我说他想我,责怪我这段时间不回家看他。
他吻我,我回避。
“为什么?”
“枫,我们不要再继续了好吗?我们不适合。”
“为什么,不是好好的吗?”
他拥着我,我推开他。
“我没时间和你耗在一起了,我都三十二岁了,我要找个比我大的男人结婚。”
“为什么以前你不那么说,现在我投入了我全部的感情,你却要退缩,难道你是在玩弄我的感情?”
“不是这样的,别人都在笑话我了,说我找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男人,我可不想被外人笑话。”
“可是,只要我爱你就好,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我说过我会取你,你要是不相信,我们明天就去打结婚证。”
“可是,我现在爱上别的男人了,和他在一起我找到了被宠爱的感觉。而你小我七岁,和你在一起,我永远找不到那种感觉,我不想像姐姐一样的和你生活在一起。”
枫的脸开始发红,再发白,发青。
“原来你不过是利用我的感情来填补你暂时的空虚!你找到你满意的男人就想抛弃我,你怎么是这样的女人?你难道没感觉到我对你的真心?”
“我一开始就没想和你会有什么结果,我们是彼此填补彼此的空需,现在我不需要了,你也可以找到和你般配的女孩,你还年轻,我们好聚好散吧。”说完我转身要走。
枫拉着我一支胳膊吼:“这么晚了去哪?”
“去他那里,他还在等我。”我决绝的样子激怒了枫。
“卑鄙的女人!”枫骂着:“你今天休想出这个门,我不会放过你的。”
疯拉着我的胳膊死死不放,我用力挣脱,忽然他用力把我推向房间的玻璃拉门,我的头碰碎了玻璃,落下的玻璃在我的脸上,胳膊上,腿上划了好几道口子,鲜血直流。
“报应!”感情的挫伤让枫变的失去了理智。
我忍着痛飞快地跑出家门,再不跑说不定今晚会死在枫的手里,恐惧感在我的心理盘旋着。
我拦了辆出租车去了欧文的屋子,欧文惊愕地看着脸上和身上都在流血的我,我说快送我去医院,就瘫软在他的怀里。
医生在为我缝脸上的伤口说,还算万幸,玻璃差一点点就落在眼睛里了。
枫害的我差一点瞎了一只眼睛。
很多人劝我报警,我没同意,虽然我脸上落下了一个约五厘米长的疤痕,可是,是我辜负了他,我不想毁了他的前程。
我和枫的事,在这个小城市传的沸沸扬扬。那段时间,许多人都在传着一个死了丈夫的三十多岁的女人欺骗了一个年轻小伙子的感情,差点被年轻男人杀死的故事。
枫后来辞职了,去了外地,我再也没见过他了。
我没有太多的难过,因为我正在编织着爱情的梦想。
欧文给了我许多幸福的感觉。
鲜花、化妆品、漂亮衣服,在家的时候叫我宝贝,亲热的时候绵绵的情话。我想这些都是女人所喜欢的。
我觉得幸福正在向我招手。我触摸着幸福,沉醉在欧文的甜言蜜语里不愿醒来。
在过了一段如胶似漆的生活后,我感觉欧文对我的热情开始冷却。
也许爱情终究会归于平淡,我这样地安慰着自己。
欧文从开始的晚归,到最后的彻夜不归。看我的眼神不再充满柔情,十天半个月也不碰我一次。
我的爱情梦开始渐渐破灭,像散落一地的落叶,零落成泥。
一个小我十岁的女孩,轻而易举地夺走了欧文。
欧文离开我了,没有解释,冷冷的,像丢弃一件旧衣服一样抛弃了我,带着年轻的女孩走了,听说是回到他的老家。
我没有吵闹,因为我知道那都是徒劳。三十岁的女人,青春不再,我拿什么和青春貌美的小姑娘去比。
原来,欧文从来没真正的爱过我,他是拿我来填补他暂时的空虚,就像我当初对枫一样。
我辜负了枫对我的爱,欧文辜负了我的爱。
自从欧文离开我,我一个多月没有出门,时而哭,时而笑,妈妈骂我,丈夫死了也没这么伤心,却为一个负心汗这么折磨自己。
是的,我爱这个负我的男人,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爱他,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我又回到了一个人的寂寞生活,在夜晚孤独的时候流泪,想念一个不该爱的男人。那一年,我流了一辈子的泪水。
我的爱在何处?我常常问自己。
再后来,我不再流泪了。
泪已流干。
两年后,枫托他的朋友转交了一封写给我的信,他说他现在过的很好,做了一名律师,他说他非常后悔那晚的冲动,希望我能原谅他,不要恨他。他说两年来年一直没忘记对我的牵挂······
信的最后一句是:永远爱你!
我把信随手夹在一本书里。
所有的那些爱与恨的过往,真实或虚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就像一片褪色的花瓣,不会再牵引我此刻的目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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