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轻轻的擦拭着她身上的瘀青。她皮肤白皙,瘀青就格外的让人触目惊心。她趴在床上,因为我的擦拭,她痛了,肌肉就颤抖一下。躲开,又回来。我知道,药能治愈她身上的创伤,而我,真的能抚平她心头的痛吗?
疼了?我问。她摇摇头。可我看见她睫毛上的泪水。她不说,她好像习惯把自己的痛和伤都咽着,就像我第一次见她,碰到她的伤,怎么问却没有答案。
我把她翻过来,让她躺在我的怀里。我低头看见她眼里噙着的泪花。
寒伊,为什么你就是不说,为什么,你总是那样习惯承受。
她不语,只在我怀里轻轻的颤抖。
寒伊,我会让你离开他。一定会。
二
我偶尔会去那里坐坐。那里是这座城市最好的迪厅。巨大的蟒蛇浮雕,身穿铠甲勇士的雕像。超大的液晶电视,舞女领舞的高台。震撼心肺的音乐,闪烁不停的霓虹。原始、狂野、自由、激情。
我想把自己所有的孤独和寒冷都释放在这里。在暗夜来临,这里是喧闹的,这里是疯狂的。众多的人一起喊叫,一起舞蹈,一起在这个看不清前路的世界里继续晃动。
灯光很好,忽隐忽现。
而我,却只是想想,不能放下一切去疯狂的舞蹈。我在闪烁的灯光里坐定,燃一支烟。烟雾里,我在这种无谓的快乐里只是一个看客。到了这里,我才清楚的知道,原来喧嚣里的沉静,让孤独更有一种风情。
服务生走过来,我点了南山干红和一个果盘。一个人,看舞池里的疯狂。一个人在疯狂,就是想忘记很多的烦恼,情侣来这里,只是为了取悦对方。而众多人在一起,则成为一种虚假的寄托。走出这扇门后,应该是什么?
我看着五彩缤纷的头发,看着变幻莫测的灯光,看着,各种各样,寻找着刺激,永远走不出去却还是要出去的人们。
我看见,舞池的扶杆旁,一个黑发女子在扭动她过肩的长发。
她不停的扭动。我不知道她是否吃了药,但我可以知道她甩动头发能带来的刺激。dj高声的带动大家一起尖叫,口哨和呼喊淹没着一切。她在舞池里随着人群晃动,腰肢灵活的让身体有一种别样的韵味。
音乐时快时慢。一会儿,我看见她稍稍放松了头发的甩动,身体还在随着大家在音乐中摇动。
我突然感到她好像有些支撑不住了。因为,她手扶着扶杆,身子却在向下滑。
我一下子从高脚凳上站起来,飞快的走近她。我在她没有滑到地面时,把她拦腰托起。
周围人群有些混乱。保安疾步走过来。小姐,需要帮忙吗?
没事儿,她有点不舒服,我把她扶过去。我示意保安不要打扰别人。他帮我把她扶到沙发上做好。随即,他把我点的酒和果盘拿到这个座位上。
她靠在靠背上。我看见她腮边的泪。
心,就一下子揪痛。
原来,快乐那么遥远。
她疲惫的靠着,汗水使头发黏在脸上、额头,有些凌乱。她没有晕厥,只是神情有些恍惚。片刻,她抬起头,看着我。嘴角里挤出一丝笑意。
谢谢你。她的声音很弱,在巨大的声浪里我听不见。但从她的嘴形,我可以知道她说什么。我只是笑,燃着了一支烟,从烟雾里看着她。
她欠了欠身子,从桌上拿起烟,点着后,依旧靠在靠背上。一会儿,她的神情好了一些。
这样跳太累了,以后不要这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是感觉她的虚弱让我心疼。
她坐直了身体,向我靠过来,她尽量的把声音放大,使我听得清。我没事儿,只是有些晕,现在好了。
我点点头,从果盘里拿出水果递给她。她用手挡开,伸手拿起了杯子。
一大杯干红她一口喝下去。然后,她开始猛烈的咳嗽。
我替她拍着背,笑她。当她抬起头时,她的脸上又挂满了泪。
我再次拿起水果递给她。吃了它,一会儿就好了。
她顺从的拿过去吃下。水果的甘甜让她止住了咳。我再次示意服务生拿来了冰红茶。
别喝酒了,喝点茶吧。
她看看我。你认识我吗?
我摇摇头。不,但不认识你就不能帮你点什么?
她笑了。笑意里那一点苦涩被我收在眼底。
这里太吵了,你需要安静的地方。出去走走,好吗?
她点点头。一起随我起身走出来。
蓦然之间就被喧嚣抛弃,一切骤然安静了。风,徐徐的吹来。我的身子就倏的一下子轻盈起来。在喧嚣与宁静快速的转换里,人,就是一只没有方向的风筝。
街灯在暗夜里昏黄着。我与她坐在广场的石阶上,看着广场的水柱变化着倾泄的方式。霓虹灯在水柱中闪烁,一起随着它上升,下落,跌碎在水池里。
我听见她的叹息。
不快乐吗。我扭过头看她。这时,我才在平和的灯光下看清她的脸。她的眉修的细长,明眸皓齿。那是一张清秀而充满了灵气的面孔。在午夜的寂静里看到她,有一种轻灵的感觉,很难想象她会有怎么样的一种伤愁。
没有,只是生活有些无聊。你呢,感觉好吗?
我?没有什么不好,也没有什么好。好与不好,都是一个人的感觉。只要你无所谓,还在乎好不好吗?
她停止了在地上乱画的手,抬起头看我。
我笑着点点头。
她慢慢的站起来,你送我回家吧。
当她看到我的车时,微微的一怔。
那是我刚换的一辆新车,新款的凌志。
上车吧,我送你回家。我示意她走进车内。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车。你的?
我还是笑。为什么不能是我的?
不为什么。她的声音很小。打开车门的那一刹那,我看到她因为手臂的伸长而露出的皮肤上,有一大片一大片的青紫。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撸起了她的袖子。
手臂上大大小小的瘀青,还有一些肌肉好像是因为抽打而高低不平的隆起。我有些眩晕,这些伤痕在灯光下刺得我有些心悸。
谁干的?我抓着她问。
她努力的把手抽回。这不关你的事儿,你刚才抱我时,已经把我弄疼了。现在你送我回家吧。
我看着她坐进车里。她把头低下,长发盖着她的脸,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一时间,我看到她瘦小的身体有些心酸,而一下子,又觉得自己很多余。我不认识她。如果刚才是见义勇为,那么现在就是多管闲事了。
开车送她回家。一路上,灯在前窗行行滑过。窗子吹进来风,她的发随风飘荡。她一直看着马路两边,沉默不语。我看了看她。她的脸上有泪水的痕迹,却把自己的伤痛,一点点的在风里淹没。
到了楼下。我看到她往楼上看了一眼。然后,她轻轻的开着车门。
等一下。我叫住她。与其说我心疼,倒不如说我有点好奇。
到底是谁打的你?总不是你自己吧。
她回过头看看我。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好,有些伤痛没有比有好。
她下车,走进了楼门。
三
深夜,再次从噩梦里惊醒。临窗而立,看远处灯光通明。一幕幕,如影片倒放。婚礼、微笑、鲜血、死亡。那是妈妈第二次婚姻,那是把我一切都夺走的继父,那是妈妈给他的惩罚。一场无人知晓的战争,以一种平静的死亡结束。而这个世界上,最终只留下一个我。
留下我,守着一个偌大的房子,和近亿的资产。五年,我在商场里用尽我所有的心机和能力,把这个能够让我生存的空间扩展的更大,让我的实力更强。
而今,我却是空的。空的,如这深夜里的风。可以到达任何一个地方,却不能停留。一直,空荡荡的飘。在繁华的都市或者大漠荒原,于塔顶亦或隧道。哪里有归宿,哪里才是最终的停留。
手机又响了。我知道每天邱明都会打过电话来,而且必是深夜。五年前,他陪我渡过人生最黑暗的时刻,也从此不离不弃。不管在哪里,他总会打电话或者发信息给我。三年前,我已开始夜不能寐,一直是他,飞来飞去的给我找医生,带我医治。他总是说,冰凌,如果你能快乐,做什么都行。
邱明,从不在乎我的乖戾与蛮横,从不在意我的无理与强硬。他总是说,如果你快乐,就会有更多的容忍与牵让。他固执的认为,我只是因为不快乐,只是想撒娇调皮。他也坚信我终会找到快乐。
有时,我面对他的忍让竟无所适从。
澳洲离我不近,也离我不远。他回不来,也不只一次的让我追随。我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我的脑海里就是这样清晰的可以看见,继父的眼睛里露出的贪婪,我就是那样疼痛的想念床单上鲜红的血迹。
我对他说。邱明,如果还有继续,那你就等待吧。
这个等待多长,我没有答案。邱明说,我不需要时间,我只看重结果。
五年,等待。
再次遇见她是在迪厅的门口。我开车从那里路过,她正好从里面走出来。午夜,我的车在尖叫声里停住,她转过头来看见我。
她笑着跑向我。哈,看到你真好。带我去湖边坐坐吧。
夜晚的湖宁静而美丽。各色的霓虹灯映照在湖面,使水多了一分妖艳与暧昧。它就如一个柔软无骨的女子,将身体缠绕在城市这个健壮的男子身上,于是,在夜的安宁下,演绎着一段又一段瑰丽的情话。
我和她坐在湖边。看水面荡漾,霓虹的倒影随着水波晃动。我又想起迪厅里如水倾泄的灯光,灯光下,疯狂的人们如水波后的蛇影,追逐着快乐与刺激。当一切静下来,当阳光代替了灯火,除了面对疲惫,还有什么。
她不语,坐在石阶上,用手轻轻的拨弄水面。灯光从她的头顶铺开,发的顶端就有一种光晕。我看着她的长发低垂,也想像她寂廖的心事。一时间,我怎么也把她和那个舞池里疯狂舞蹈的女子联系起来。
坐了很久。她说,送我回去吧。
她打开车门时,我用手轻轻的掀开她的袖子。上面的青紫已经淡了,我看见她的皮肤上没有新的伤痕。我在想她的身上是否还有。
她看看我,笑了。拉开车门后,她就坐到了车里。我想问问她,却又觉得不好。只是沉默着送她到家门口。
她下车时,我掏出了名片。如果有事,就打电话给我。我随手在下面写上了自己的住址。也可以,到家里来找我。
她拿过去看了一下,随即抬起头看了看我。我知道她心里的吃惊。灵苑集团的董事长会送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女子回家。
她没有说话,下车走到楼门口,回过头来冲我笑笑,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
大雨滂沱。水流急速的从玻璃窗滑下。外面的风刮得窗户有些颤抖。风,一阵狂吹过后,我依稀可以看见路两旁的杨柳被风吹的四下狂舞。又回到那一天妈妈知道真相的痛苦里。她抱着我,我在她的怀里,就如同无助的柳枝,除了抖和满面的如雨的一样泪就再没有言语。
妈妈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她就是无声的保护着我,也默默地开始着一切。直到他们都不在了。临死前,她曾告诉我。凌凌,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怎样生存,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要相信任何人,因为任何人,都不会全心全意的待你。
她走了。留下所有给我。我却从此一无所有。
门铃响了。我打开视频。
她全身湿透的在门口发抖。我一下子冲到门口,打开门就把她拉进来。
她快要跌倒了。我一边扶着她,一边向浴室里走。我把她放在椅子上,用干爽的毛巾擦拭她的头发。她的袖口和裤管都在向下滴水,我从衣柜里找出干净的睡衣,伸手替她解开湿漉漉的衣服。
那一刹那,我有些眩晕,闭上眼睛。当我睁开眼时,她裸露的皮肤上,大片大片的青紫和还没有消退的瘀青。那斑斑点点,刺得我头痛,心疼。
王八蛋。我把衣服从她身上脱下,狠狠的摔在地上。我用睡衣裹住她。摇着她。告诉我,他是谁。告诉我。
她一直闭着眼睛,重重的呼吸。不知是因为大雨里的疾驰还是因为刚才的殴打。当我摇晃她时,她慢慢的睁开眼睛。
她的眼睛,如花儿死前枯萎的痛楚。她一声不响的看着我。我看见,泪水如窗外的雨点,大滴大滴的滚落下来。
我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我听见,她在我肩头,撕扯着心肺的哭声。
四
我姓辛,叫寒伊。
十七岁。我跟着他。就像一个向往着幸福的马车,义无反顾的向着自己认为快乐的方向飞驰。他待我很好。真的。我与他离开了那个城市,一直追随着他。直到我父母双双亡故,我接手了那个公司。
我没有见到父母的最后一面。他们是出车祸死的。死后的一年里,他对我温柔体贴,关怀备至。我太小了,玩心太重,不想打理那么多琐事,在一次商讨后,我把公司的法人换成了他,只保留了一少部分的股份。
他确实是对公司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两年后,他变了。我们开始争吵,直到最后的拳脚相加。
她累了。疲惫靠在被子上。
他想让你退出那些股份。这很简单,只要让你感觉没有希望,你也许就会放弃。
她抬起头看看我。可我不会,那是我父母的心血。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了,为什么还是咄咄逼人。
我叹了一口气。人,本身就是最贪婪的动物。他们的欲念,让他们很快的可以忘记很多应该珍惜的东西。
我爱他,真的很爱他。却不曾想过他这么有心机。
这个世界没有可以相信的人。只有你自己。我伸手捋平了她额前的发。
我不会放弃,也许我可以改变一切。
不,你现在应该选择离开他。
我不能。你也知道,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且,我不能就这样的放弃。
你累了,睡吧。
她晚上容易惊醒。三个夜晚,我第一夜听见她的惊叫,叫醒了她。第二夜我就睡在她身边。她紧紧的抱着我,像一个落水者找到了一个救生圈。第三夜,她在我的怀里,惊悸,有时会在睡梦里颤抖。
三天后,我还是把她送到楼下。她悠悠的说,我真的打扰你了,谢谢你。
我拍了拍她的肩,别再傻了。论武力,你永远不是他的对手。战场上,用的更多的是策略,蛮干,女人总是会吃亏的。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出声的下了车。
一切一如往常。我却不只一次的想起她,想起她凄楚的眼,凌乱的发。想起她无助的惊叫,抱紧我的双臂。
小吴,去查一下这个公司。我递过我向她要来的那张名片。把这个公司所有的资料都给我。对了,还有,查一下这个人。你知道该怎么做。
几天后,我手里的资料显示着这个公司的注册资金和所有经营项目。
小吴拿来更为重要的消息。
葛姐。他一直这样叫我。这个人,我是通过朋友查的。你说的那场车祸,并不是意外事故。
我看了看他。消息准确吗。已经几年了。
葛姐,我相信朋友。
把资料准备一下,有充分的证据,我们就可以下一步的行动。
当她再一次出现在我房门口。我看见她瘦弱的身体颓废的靠在门边,蕾丝衣服下面,带着更多的伤痕。
我给了她承诺。寒伊,我会让你离开他。一定会。
三个月后,我把所有的资料扔到桌上。孙力超,我给你三个星期的时间处理这件事。
他拿起资料。看过后,他对我说,我会尽力的。
寒伊。我打电话给她。到我家来,我有事情找你。
她走进来。我看着她。她笑了,眼里含着泪。我张开双臂,她扑在我怀里,哭了。
寒伊,你早应该想到。你太小了,怎么可以背负那么多的苦。
她就在这里住下来。一夜夜在我怀里安睡。她说,凌凌,我是如此的绝望。
他爱你,也许是开始的时候。可是,寒伊,面对金钱的诱惑,面对生存下去有更好的方式,他的选择也许并不是错。虽然,他会如此不择手段。
凌凌,我对不起父母。如果我不认识他,一切会是多么美好。
你没有错。爱,从来都不是错。
她吻我。她说,我现在才知道,真心对一个人,不能用错了地方。
她身上的瘀青开始消退。气色也越来越好。我带着她,吃遍了各种风味的小吃,她更愿意带我去好玩的游乐园。
她问我,那张床是谁的?你的,你过去睡吧。我才不去呢,我要你抱着我,这样,我就不会害怕。
她就像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
她开始学着自己打理公司。一点点的,一步步的做起。她累了,就像一只小猫一样蜷在沙发上。我让她躺在我的腿上。我告诉她,一切讲究的是策略。只有把一切前期工作做好,才能有你想要的结果。
她还是累了。终于有一天说,凌凌,你帮我吧。我累。
在一个宁静的夜晚,在她依在我怀里时候,我告诉她,他被判了,故意杀人罪。她没有问结果,只是在我怀里,泪水大滴大滴的湿透了我的睡衣。
她带着我去看她的父母。那对慈祥的头像嵌在冰冷的大理石上。康乃馨和玫瑰在微风里摇曳,她的泪是洒在花瓣上的露水。
五
邱明回来了。我告诉他,这是我认的干妹妹。他笑,你终于会自己找个同伴了。冰凌,我放心了许多。
寒伊到另一间房睡。其实,她一直不知道。我房里的两张床,有一张是邱明的。
邱明在这里两天。寒伊说,她有朋友来,不陪我们。两天,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邱明说,你终于在夜间可以安睡了。我真的替你高兴。
她开始无缘无故的发脾气。我们争吵。我告诉她,邱明已经走了。她看着我,可是他还会回来,不是吗。
我们摔碎了可以摔碎的东西,摔不碎的,是我们彼此可以依偎的体温。
凌凌,我是不是不应该害怕你的离开。我也会离开的是不是,可是,我真的害怕。真的。
我们和好。开始日复一日的生活。
邱明还会回来,我们也还会争吵。
她问我,我是什么?只是你的妹妹,是吗。
寒伊,我不能拒绝邱明回来看我。
那么,邱明是你的依靠,我是什么?
他不是我的依靠。寒伊,从我父母去世到现在,他就一直这样,为什么要去强迫一切改变。
他是,只是你从未承认过,你能失去他吗?你能吗?
不能,我不能。寒伊,不要再强迫我去做什么。从来也没有人强迫我去做过什么。我不习惯,被人强迫的日子。
她看着我,是我在强迫你,是吗?她的泪比风雨更狂。
你想怎么样呢。现在的生活你还不满意吗?一切,都会按照你的方向去发展吗?
我可以什么也不要,也不要你。她蜷缩在墙角,抱紧双臂。
我抱着她。寒伊,你这样,我真的很心疼。
争吵,直到筋疲力尽,直到鲜血淋淋。和好,互相舔噬破溃的伤口,再次温暖冰冷的身心。
有一天,我对她说。寒伊,我送你去上学吧。
她看着我。为什么要送我去上学。
寒伊,我不能帮你一生一世。谁都不可靠,可靠的,只有你自己。
她沉默。一个晚上,我们无言。
凌晨,她过来抱着我。凌凌,也许,我可以找到更好的生活。
寒伊,我不是想离开你。我只是想让你更有能力生存下去,万一,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怎么办?
她流泪。你不会不在的。凌凌,你怎么会不在?
我笑了。寒伊,谁能陪谁一生一世呢。总要有个人先走。我却如此放不下你。
我送她去上学。下车时,她回头看我。风,吹着她的发。她站在绿荫里,眼里的绿意却被酸楚遮蔽。我还是笑,寒伊。到了周末,我开车来接你,你可以随时打电话。
我并没有告诉她。我的心理医生告诉我,如果她还是这样如此的依赖我,她会被我害一辈子。
我一个人,把车子开到湖边。
黄昏的天,沉郁而苍茫。渐渐黯然的暮色,使远处的景物开始模糊。一群鸟儿,排列整齐向着远方飞去。我听见它们的鸣叫,一声一声。直到最后,消逝在最后暗夜深处。
我,看不见,飞翔的翅膀。
夜里,我依旧临窗而视。
邱明的信息而至。冰凌,每个夜,每颗星,都会有光辉呈现。记着,快乐永远是自己去找寻。安眠!
寒伊说,我们没有权利选择过去。也许,我们可以更好的选择未来。
周未去接她。她回来后紧紧的抱着我。凌凌,我可不可以不去。
不可以。你要做的,就是做好,不是逃避。
数个周末过去。她不再彷徨,我能看见她在林荫小路上欢快的舞蹈。她对我说起很多学校的事情。我在她的书里,看到更多的照片,照片上更多神采飞扬的面孔,更多年轻而洋溢着活力的笑容。
她与男生的单照也越来越多。
终于一个周末,她打电话来说,她要和同学一起去郊游,我可以不必接她。
挂断电话。泪如泉涌。
这是我要的结果,我把前期工作做得很好。
这,真的,是我,要的结果。
六
四年.她一直在上学。她用来学习的时间越来越多。更多的时候,她会在接到电话后,吻吻我的脸。凌凌,我要出去一下。
我听到她打电话说,我在我姐姐家。
心,就猛的被碰撞,一下子,生疼生疼。
当我在她的书里看到更多的照片时,我知道结果。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张大床的另一半,周末也不会有人来。
寒伊,你想出国吗?
凌凌,为什么这样问我?
为了你的学业。寒伊,你学的是外语,你应该继续深造。你如果想,我会去办。
我可以听见她的呼吸,可以触及她温润的唇。我同样可以感觉到,她内心的挣扎与犹豫。
月光皎洁,如她玲珑的身体。她穿着睡衣从身后抱住我。凌凌,我走了,你会伤心吗?
我看见稀疏的星子,想起很多年前,她在雨中按响我的门铃。眼神里绝望的枯萎,身体上没有痊愈的伤痕。
寒伊。如果可以找到更好的生活。谁都没有错。你是我永远放不下的牵挂,我却不是你今生唯一的依靠。
凌凌。过去的,永远过去了。我们都会找到幸福,也许它来晚了,但是,它还是来了。
请你相信我,邱明,会好好爱你。
我送她去机场。
依旧是大大的眼睛,依旧是高挺的鼻梁。我伸手捋平她额前的发。她抱着我,不再流泪。
好好生活。
好好生活。
她走进机场。我知道,我的衣襟,不会再被她打湿。
我转身,向着夜深处走去。
冰凌。我听见了我的名字。
邱明站在大厅里。
拥抱。他的怀抱温暖。
那一夜,我对他说。我想在你的怀里安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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