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网络好多年了?那样想的时候,心已经不会激动了。嘴角应该向上扬过。习惯每天都熬到凌晨,然后立在窗台看外面的景致。夜深人静,不是风景的去处,只有秋声里的星仔偶尔探出头来。
真想回到时光深处去,淌过岁月的河。
春来,夜静,澧水河边的村庄青草寂寞地疯长,栀子开花不结果一直香到夏天,云雀被暮归的行人惊动,他在电话那端为我弹吉他……多么好的记忆。
思绪远去。天边的云彩早就流散了,稀疏的人流行走于街市,偶尔张望,却从来不曾有人驻足。楼下院墙绿色的藤蔓在路灯的照耀下,开始有了点点金黄,风吹得重一些,叶子也会落下,树上鸟巢空洞。
音乐就那样放着。今晚音乐频道播放的是交响乐,吉他是主旋律。我倚窗的时候,风就那样涌了进来,我欢喜那样的微凉的感觉。扭头,那穿着燕尾服的指挥在台上微微笑着,手做个“嘘”的姿势,演奏人员手里、口里的乐器马上轻缓了起来,轻得几乎听不到声响。
以前很少欣赏电视里的交响乐,更不说去看音乐会了,亲临指挥家指挥交响乐团还真是极少。我想我是在这个时候爱上音乐指挥家的。
他立在乐团前面,右手轻捏着指挥棒轻轻扬起,左手自然巧妙地做着各种细微的指挥动作。他的眼前是千军万马,而我是场外倾听的人。当画面定格的时候,镜头拉到吉他手的面部。那女子笑了,笑容很美,美得不能用多余的词去形容。指挥家就是在她的微笑里与她产生共鸣的,只见他嘴角上微微上扬了一下,左手用十分之一秒的时间给了她一个暗示,吉他的和弦就亮起了流水的声音。那流水声,把我再次带进记忆深处……
许多被遗忘的时光都可以在音乐里重新回来。许多被遗忘的往事纷纷走动在吉他的和弦上面。
很年轻的记忆。我清晰地记得尘的村庄有一条白色的河流,氤氲着白色的雾蔼。入秋之后,河堤上开满了野梅花。我叫它们“野梅花”,玫红的颜色,开得小巧玲珑。每到假期,我会找了借口去尘的村庄看望姨妈。那个时候,我真的不舍得离开。
有着野梅花、白色河的村落,居住着尘。他下河滩牧牛,我在堤上风筝。简单,却有少男少女的心事。如今入了城市,入了如烟的尘寰,即便躯身重新归去,那些遥远的记忆,那个小河流淌的村庄,怎么与自己相隔却越来越远呢?
尘上了中专,第一学期去照相馆里拍了个人照片。那时候没有现在时兴的影楼,更不屑有艺术照片了。尘抱了那把的吉他,立在人工的布景前面,被照相师傅拍了张“傻瓜”照片。
那时候,尘的歌声优美,优美得如村庄的春水潺潺。尘会弹一手好吉他,我在信里说了羡慕的话,也暗藏着爱慕。那张照片一直珍藏在我的影集里,从不轻易翻出。但那定格的画面,在我的脑海已经那么多年,一直清晰如初。
遗憾的是,也只有在16岁那一年,我经过尘雪花开满尘的村庄的时候,远远听见过他弹吉他的声音。后来,尘在信里说他弹的是自己做词做曲的《原来的我》。“你从我门前走过,风动云飘热情似火……也许岁月忘记我,请记得,在远渡重逢后,我还是原来的我……”
一直以为尘会在音乐方面有所造诣,哪知他改行做了语文教师,舍弃了从小心爱的音乐。不知道照片中的那把吉他被尘遗忘在哪里,而我这个曾经不敢与他牵手对唱的少女,如今也已人老花黄,想必,他是不记得了的。不过,我相信,在记忆的长河里,我一定是他琴上走动过的风声,是他村前白河微波里的一粒水珠,或者是他故乡村庄上空的一缕炊烟。
时光匆匆不回头,在记忆深处,一直有许多青涩的回忆被暖色的情绪翻开。十几年过去,我们都不再年轻,但音乐不会老去,六弦琴的心事一直清澈一直细腻盛开。
决定与君决定恋爱关系,是因为他在电话那端给我弹邓丽君的《恰似你的温柔》。一直以为木衲的君,殊不知有不一般的歌唱细胞。本是女人唱的歌,从他的嘴里飞出来,是一种异样的美丽。更重要的是君不算修长的手指居然能拨弄琴弦。君弹琴,我回忆从前。
那时候君在山区工作,我在县城,电话需要通过总机接转。我们的谈话时而断开,那是话务员在监听我们的谈话内容。那夜,我们在电话里谈天到天明。次日清晨,为我们牵线的话务员接通了我家的电话,说:“一个肯在电话里为弹琴的男孩,一定是爱你一生的人。”
君爱我一生,也囚梏了我一生。偶尔唱起那首《恰似你的温柔》,那种温暖的感觉还会从记忆深处漫出。“到如今,年复一年,只为了浪花的手,恰似你的温柔……”
是谁说爱情是婚姻的坟墓?婚后两年,我没有要孩子的打算,我清楚自己性格,从小我就不欢喜把自己绑在一棵树上,为了完成父母的心愿,才匆匆把自己交给一个爱我的人。在一次激烈的争吵中,我恼羞成怒,摔了君的那把红棉牌吉他。那是他几十年来最心爱的东西。
琴断,情难续。然,婚姻还得维持。后来有了儿子,儿子一年一年长大。我时常对儿子说起君弹吉他的往事,尤其是看到那把破坏了的吉他依然在他父母家被小孩子摔来摔去,心里不免有些愧疚。我想过给君重新买一把吉他,但县城太小,乐器店的吉他没有红棉牌的。好不容易遇见一家,君说那牌子是伪造的。那个心结一直横在我的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打开。
年轻里有许多清澈的记忆来不及一一放回原处,只是在偶尔触景生情的时候,会黯然伤神。
给儿子买了随声听。老式播放磁带的那种。我是个怀旧的人,之所以给儿子买那么老式的播放器,除了因为mp4小孩子听多了会损坏耳膜外,主要的是因为我见到那随声听,就想起了多年前的录音机。
十几年前我在信上说我要结婚了。左从昆明赶回来,送给我两盘磁带。一盘张学友的专辑,一盘西方吉他民曲。那吉他曲我听了很多年,是民谣吉他演奏的,不是现代摇滚乐演奏用的电吉他。后来有了vcd、dvd,可以播放磁带的音响被淘汰了,那吉他曲也被冷落了那么多年。
待我把随身听拿回来,满屋寻找那磁带,却发觉那磁带早就不见了。想必是儿子很小的时候拔了磁带的带子,好玩丢了,不敢对我说起。
那是左给我的结婚礼物,他曾经喜欢过我那么多年,但一直从未对我说。
红叶知秋深,窗外的香樟是从红变成黄色的,它不会象其他树木的叶子,落得一片不留,它一边落下,又一边抽出新芽。我已不经意看过好多秋红叶,还有桂花的清香,那些黄色的花瓣儿缀满枝头,散着沁人心骨的香。谁说:秋只是冷与伤的寂寞?
又一个中秋即将来临,我不应有太多的梦想,只想简单生活,安静写字,闲暇听曲,至于时光深处的村庄,我年轻时不曾轻易地拥有,老了以后,我只要静静看着就好。
曲终。夜寂。无眠。什么也不做,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窗外,凉凉的秋日黎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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