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说就是个糖尿病,我也知道就目前的科学水平,它是一个终身疾病;刚开始患上思想上还有压力,现在已经十年过去了,虽说也有这样那样的并发症,但是我觉得生命的主体总还在体现生命的光辉。所以慢慢的我也就不在过多的去想它了。不过最近我突患肾结石,原说去医院做个手术,谁料大夫说我是糖尿病,不能做手术,因为怕感染不好恢复。无奈我只有做体外碎石了。
碎石做了三次,现在石头碎了没有我还不知道,到是皮下软组织出现了炎症,而且来得特别的快,先是红肿,随后伴随着巨痛,让我一整夜一整夜无法入眠。小妹是专门从事内分泌医疗工作的,近年来进步神速,现在已经是主治医师了。让她来看,她说是糖尿病引发的急性感染,需要马上治疗,而且必须住院治疗。
看来用我平时的观点不能再进行思维了。小妹说了,最近她一直在病房上班,而且还有一个单间,让我马上住院。住就住吧,有什么办法呢。为了晚上不再遭罪,我在傍晚时分就住进了内分泌科的那个单间。医院还就是医院,没到晚上十点种,一轮治疗下来我的疼痛还真的是减轻了,那一夜我睡的特别的死,也没有做梦,直到第二天早上小妹来查房才把我叫醒。
我这个人多年来就是这么个样子,什么事情不到最危机的时刻,我都是提不起精神;现在病情刚有回头,我就不想在医院里呆了。因为我总觉得这地方是个摧残生命的地方,好象生命到了这里,世界上的一切都开始变的单一,人生的本质也就只留下了生命和疾病的一种生死搏斗。
“我看差不多了,下午可以出院吗?”我对小妹说。
“什么差不多,还早着呢;告诉你,这种感染很厉害,和平日的感染有区别,如果不抓紧进行系统治疗,后果很严重的。”
“那需要多长时间啊!”
“那得按病情的进展情况来定。现在你既然来了,那就安心治疗;妈说了,这一次一定要除根,不然不许你回家。”小妹也就是小妹,她知道自己说的话对我来说没有什么震慑力,所以这时她搬出了老妈。
“怎么,你告诉妈了?”我可不大高兴:“不就是个感染嘛,你说了妈可要操心;真是的。”
“我不告诉妈,你能听我的呀!说不定妈一会儿就来了,看你还敢不好好治疗。”
“好好,我听你的。”
小妹去了别的病房,我这里留下了一位小护士,她要开始给我打点滴。看她也就是十八九岁的样子,不过她操作还挺熟练。要知道,我这人不知为什么对于打针特别的敏感,而且也特别的害怕打针。不知是我过于的紧张,还是小护士真的技术有问题,反正是从手背一直扎到胳膊,最后还是在我的脚上找到了更粗的血管,总算结束了这场磨难。
“不好意思,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情,可能是你这几天没有吃好,血管不饱满,所以特别的不好扎。”小护士带着歉意,当然也在寻着客观理由。不过罪已经受过了,这阵子我还能再说什么呢。
“没关系。”我其实最不情愿说这三个字了:“我的血管还真的不好扎,过去就是这样,听别人说,我是因为劳动太少,没有经受过锻炼,所以血管才是这样的。”
“你真是个好人。”小护士大概看出来我是在为她打圆场,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护士也走了,病房里只就剩下我一个人了。这时我听见窗外刮着大风,把窗帘都掀了起来。我对窗躺着,窗外刚好有一棵很大的桐树,除了了树梢上还顽强的挂着几片叶子,其余的都已经只留下了筋骨了。我看到了一只小麻雀飞来,它想在树枝上停留,可是努力了好几次,由于风太大,最终没有成功;我看不到小麻雀的表情,也不知道小麻雀的心里是怎样的感受,它围着树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飞走了。
小麻雀平日里都是一群一队的,今天怎么就只有一只?是掉队了,还是受伤回不了家?还是在它们的群里被遗弃了?我躺在病床上,看着挂在我床头的的半瓶液体,心里好象生出的怜悯之心不全是为了那可怜的小麻雀。
这时小妹又来了,她可能是查完了房:“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没有好气:“今天我让你们的人学习了一把,你看看,我的点滴都打到什么地方去了;我要再住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也真是娇气,本来你的血管就不好找嘛,你看你胖成什么啦;我说过的,你是糖尿病,一定不能太胖,那样胰岛素会不敏感的;可你就是不听,不锻炼,不活动,还总爱吃肉;现在怎么样,遭罪的还不是你自己。”
“吃肉怎么啦!我就是想吃肉嘛!你说不能喝酒,我把酒戒了;你说不能抽烟,我把烟戒了;怎么现在我还要把肉戒了不成。你要知道,毛主[xi]可是最喜欢吃红烧肉了。红烧肉吃了补脑子。现在的社会是个啥社会,我的脑细胞早就不够用了,现在已经是什么也看不明白了,要是再不吃肉,我还真成了今日社会的白痴了。你没听你侄儿怎么说他老爸吗?他说我是中年人哈、患了老年痴呆症。你说气人不气人。”不知是我的心情好了,还是我真的是牢骚太盛,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
“让我说你活该,看来什么也教育不了你,只能是病。对了,妈说她今天不来了,不过她也说了,你不能出院。”小妹又在挟天子以令诸侯。
“知道了,你给我把窗帘拉好,我不想看见外边的一切。”
“为什么呀?今天天气挺好的,就是有点风,你不是很喜欢秋风吗?过去你不常对我说,你最欣赏秋风扫落叶的景象了吗。今天可就是这样的美景呀!你看看外边树上不就留下几片叶子了,说不定下午就完全落了;落叶归根的意境其实也很好的。”
“我让你给我拉上窗帘,你那里来那么多的话呀!”我这会儿不想和小妹再论说秋天了:“我现在不想看到外边的一切,总觉得世界怎么就这样留下了一种凄惨,让人的心境失去了一种明净,让人对生命感到了一种苦涩。好了,我不跟你说了,你去忙吧,我想睡一会儿,免得晚上疼起来又不能入眠了。”
小妹走了,我还真的睡着了,睡了多长时间我不知道,最后还是小妹把我喊起来,说是该吃饭了。刚好,点滴也完了,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天,也该下床活动活动筋骨了。
“哥,我想给你商量个事情。”小妹说。
“什么事情?”
“吃了饭再说吧,今天嫂子给你做的饺子,是你最喜欢吃的茴香的。”
“边吃边说。”我说。
“一会儿要来一位病人,现在没有床位,我想让在你这里加张床。”
“我这不是单间吗?我可是交了费的,不能说你是我妹就可以这样对待患者呀!”
“人家不是在和你商量嘛;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也是糖尿病,是酸中毒,都已经肾衰了,非常严重。我想……,她家里很穷,只有她们母女俩人,所以我想给她们省点床位费。谁让你是我哥呢。”
“原来是这样;你是大夫,你决定吧,怎么样我都没意见。”小妹看我同意了,马上就安排给加床;等我刚吃完饺子,小女孩就住了进来。
“大哥,谢谢你了;我刚才听护办室的人说,你这里是单间特房,是你让在你这里加床的。”孩子的妈妈说着就哭起来了:“你是好人,我会让孩子记住你的。”
“是人家大夫安排的;不过不用说了,现在给孩子看病要紧。”
小女孩躺在病床上,脸色已经很不好了,紫中透着黑色,只是那双大眼睛还在散射着亮光:“伯伯好。”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我叫小娜,十岁了,上三年级。”小娜的声音不大,看来孩子还真的是很虚弱了。我们就只说了两句话,这时小妹她们来了一帮人开始给小娜进行会诊,不一会儿的功夫,氧气瓶也推来了,两路液体也扎上了。我躺在对面的床上,看着小娜,我发现不管是护士扎针,还是医生检查,她总是面带着微笑。她母亲看去也就是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站在一旁不停地用手绢搽着眼泪。大概她是知道了孩子的病情。
一番紧张的抢救处置,医生们都已经走了;留下小妹看看我,好象还怪有歉意似的,对小娜的妈妈说:“你不用太难过,我们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现在我们已经有了治疗方案,看来孩子很懂事,很会配合治疗,比这位做伯伯的好多了。”小妹看来也是为了让凝固的气氛缓解一下,有意把我也拉了进来。
“嘻嘻……”小娜笑了,虽说很虚弱,但是笑的还是很甜很甜。
“你阿姨说的没错,看来伯伯还真的要向你学习呀!伯伯就是怕打针。”还别说,小妹看来还就是有办法,她一句不经意的话还真的盘活了屋子里的气氛。小娜的妈妈这阵子情绪也好了许多。
就这样,我们这一老一少住在了一起,小娜的妈妈看样子总是很忙,来去总是匆匆,很少在病房里停留。有一天中午,天气总算有了秋天那种气爽的样子,我打开窗子,和小娜各自坐在自己的病床上;看来两人的心情都不错。
“小娜,你妈妈在干什么?怎么整天都很忙呀!”我问。
“妈妈在学校门口摆了个饭摊,她要在那里忙。”
“你爸爸呢?”
“爸爸……,爸爸走了,和别的女人走了,不要我和妈妈了;现在就是妈妈卖饭养活我,供我上学和看病。”也许就是生活的坎坷,也许就是生活的锻炼,小娜说起话来就不象是个十岁的孩子。
“那你妈妈很辛苦。”我后悔自己刚才的问话,因为在小娜幼小的心灵中不能,也不应该承受生活中这么多的东西。
“我妈就是辛苦,将来我长大了一定要让妈妈享福。”小娜说时露出了天真,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心灵深处象是被针很很的扎了一下,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受。
这天晚上,我的肾里的结石又不知堵在了什么地方,那种魔鬼般的疼痛又开始向我袭来。放在平时或是放在家里,我恐怕早已大喊不止了;现在有了小娜,我只能用被子蒙住头在床上打滚。突然我感觉有人在轻轻的在揭我的被子;借着窗外的月光我看到了是小娜:“伯伯,要疼你就喊出来吧,要不我去给你喊医生。”
“不用,一会儿就好了,你睡吧,不要着凉了。”
“我给你倒杯热水。”小娜在月光的照射下,身体是那么的瘦小,那么的单薄,我不明白,人世间为什么总有这样的不平,总有这样的让人心碎的故事。
“快点躺下,你可不能感冒了。”听小妹说,这孩子现在是不能再经受任何病菌的冲击,因为她的生命已经很脆弱很脆弱了。
不知是小娜的举动感动了上苍,还是在我的神经中有了另外的一种力量,就这样的一折腾,我的疼痛减轻了。小娜用毛巾给我搽着额头上的汗珠:“伯伯,还疼吗?”
“好多了。你赶快上床,不然伯伯可真的要生气了。”
“好,我听话。”小娜爬上了自己的床:“伯伯,天快亮了,我妈妈现在都到学校门口了。”小娜爬在床上,望着窗外,就那样的神情一下子让我心酸起来……
早晨,小妹来查房,她先看小娜:“怎么有点发烧呀!是不是晚上没有盖好好被子。”小妹说着话看看我。
“小娜真的发烧吗?”
“查完体温再说。”小妹说:“你怎么样?”
“胳膊问题好象不大了,只是这肾结石又不行了,昨天晚上就发作了一回,小娜起来给我倒过一杯水。”
“你怎么能让孩子给你倒水呢?她的病比你……;我不是给你说过的吗,你……”
“阿姨,不怪伯伯的,是我自己睡不着。”
“小娜,你妈妈什么时候来?”
“快来了,学校开课了她就来。”小娜话音刚落,她妈妈就急匆匆走了进来。
“孩子是在发烧。”小妹表情沉重:“你这几天就不要去卖饭了。”
“孩子……”
小妹把小娜的妈妈叫出去了·病房里又只留下了我和小娜;大概就十几分钟,她们又回来了。这时好象小娜的温度又升高了,脸已经是红扑扑的;不过看得出来,她是很想让自己轻松一点,但是这会儿好象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小妹下了病危通知,结果到了晚上小娜就已经处在半休克的状态了。小妹一直就在病房,这时听说小娜已经三天没有排尿了,双肾已经衰竭,并且已经是重度尿毒症了。
“为什么不给孩子进行换肾手术。”我不知道是在问小妹,还是在问小娜的妈妈。其实我知道,就她们娘俩现在的经济状况,要做换肾手术又怎么可能呢。
“我……”小娜的母亲爬在床边失声痛哭,小妹看着我,眼里也闪着泪花。
“没有办法了?”
…………
我来到小娜的跟前,用毛巾轻轻给她搽着脸蛋,不知是水的作用,还是因为……,突然小娜苏醒过来,她慢慢睁开眼睛,她在寻找妈妈。
“妈妈,我难受,我……”妈妈已经泣不成声。
“伯伯,你能抱会儿我吗?我想爸爸。”
我看看小妹,小妹向我点点头,我明白了,这是小娜最后的要求了。
我走上前去,抱起小娜,把她紧紧搂在怀里,这时我发现小娜呼吸已经开始衰竭,身体开始抽搐:“爸爸,抱紧我,我冷,我……”
一切就这样的完结了,我把脸贴在小娜的脸上,由热慢慢的变冷……
我哭了,是发自内心的泪水。
这就是生命逝去的轨迹?这就是生命留下的秋天?这……
我舍不得放下小娜,因为在她生命弥留之际,她渴望爸爸……
我为人父,我也是爸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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