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母亲的病房里出来,迈着沉重的步子向江边走去。细雨透过单薄的外衣,浸润着肌肤,江风吹拂着零乱的头发,阵阵凉意令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凝神望去,不觉中已经来到渡口。
这个渡口,位于本城的东南角,是到疗养院看望母亲的捷径。从前这里是很繁忙的。我就曾经就学于附近的一所中学。儿时我与伙伴们常来此戏水,因为怕到中流体力不支,常常随着渡船在江面上游来游去。可自从中学毕业后就未再踏过这块土地。近年由于南北桥加宽增建,来这里过渡的人少多了。两岸绿树掩映,芳草萋萋。相对于喧嚣的市区,这里就算“野”渡了。北半球江河特有刨蚀作用,加之江在此处转了个大弯,南岸较为陡峭。高高的土岭,是我儿时体会爬山乐趣的地方。其实那连丘陵都算不上,只是在孩提时感觉已经很高大了。
从教以后,我曾经领着学生们到过这个渡口,那儿时要很吃力才能爬上的土岭,几步就窜上去了。我坐在上面,看着孩子们弓着腰往上爬,体会着孩子们心理的乐趣。其实孩子的成长都是从征服眼前的高度开始的。人最难逾越的是心理高度。
或许是由于雨天的缘故吧,江边只有一条船在水上漂着,摆渡的人却踪影不见。这个渡口新近是由一对夫妇承包的。它的女主人从前也当过十余年民办教师,大概同行言语相投的关系吧,过往之中多予方便。他们的小房就在岸边不远处,只要喊一声他们就可以渡我过江,可是我终于没有……
母亲突然病倒,面对从来都不过问家事的父亲与还未成年的妹妹,我在徨惑。原想毕业后到外面拼搏一番,可是亲情难以割舍。也曾有过自私的念头,可是终于还是未能说服自己。江涨水了,没过鞋我竟浑然不觉。专注地领略着幽谧的野渡雨趣。想借雨的冲刷使自己清醒一些。
雨渐渐大了起来,江水在雨中鳞动着。伫眺着远去的一江春水,任风雨洗涤着思绪。一种似曾相识的快意涌上心头。似乎又找到少时搏风击雨的感觉。胸中的激情涌动着,当年埋骨何须桑梓地的宏愿燃烧着青春的心。猛然间想起了告别中学校园时,同学们手拉着手和着泪吟唱的辞别诗中的一名:“莫让这漫天的风雨再添你我愁绪……”那时我们还只知风雨可以添愁,不知风雨在特定的条件下也可以遣愁。甚至有时还能给人带来欢乐。只要细心去体味,大自然给人的东西很少是单一的。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孤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也星星也。风雨对待不同的人,不同的境遇感觉是大相径庭的。
欣赏着这“野渡无人舟自横”的佳景,饱享着上苍赐予的甘露,陶醉于大自然的怀抱中。天暗了下来,料峭春寒让我如火般激情的温度降了下来,当年父亲放弃仕途与个人的理想,奔回这故土,是因为没有亲耳听到的爷爷的一句嘱托:“你母亲与兄弟就交给你了……”我身上流着父亲的血,我也跳不出这个圈子,我无法割舍亲情。父亲,原谅儿子这私心的一闪念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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