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公职人员,我出差的机会极少;做为普通公民,我的收入低于当地的平均水平,更低于全国平均水平,没有出外旅游的经济实力,坐飞机的机会更是极少了。今年夏天,要报送一个调查表,由于俄罗斯旅客增加,出行的火车票很难买到,工作又不能耽搁,就有幸坐了一次飞机去省城。
天有些阴,我还担心影响飞行,但飞机正常起飞,绿色的田野尚没看清,已经进入云层,忽然间什么也看不到了,舷窗一团灰蒙蒙。也就过了一、两分钟,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一幅无比瑰丽的景色,云已在飞机下面,飞机下面全是云,从舷窗放眼望去,白云无边无际,无边无际只有白云。
喀斯特地貌、丹霞地貌,都无法与这尘垢之外的景象媲美,忽如平原,坦坦荡荡;忽如湖泊,波平浪息;忽如山峦,奇峰突出,好一个纯净的白色世界,不由想起中学时学过的一篇课文-孙荪的《云赋》,我也同样在“默默体味这空濛的仙境中片刻的静美,也有点像驾着祥云遨游九天的神仙了”。纯洁似珊瑚,晶莹如白玉,据说神农架保留了许多神奇的白色动物,白猴、白虎之类;青藏高原保留许多雪山,喜马拉雅山、玉龙雪山等;冬天的北国风光,也有一派“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如此多娇,而这些加起来,也比不上眼前的白云奇特,这里没有藏污纳垢的地方,没有机心的生存土壤,庄子若到这儿,肯定不会说“纯白不备”。
眼睛盯了半天,有些晕,闭目休息一下。头脑中仍然充斥了云的意象。
儿子小时候总喜欢到外边去玩,但北方常年寒冷,不知道天气情况不敢贸然出去,便抱他到阳台,他很快发现通过看云决定出去与否的方法,所以后来想出去时,不立即说出去,而先说去“看云”。云是悠闲的象征,注意到云的变化的人也都拥有悠闲的时光,主要倒不是针对孩子说的,孔子说:“于我如浮云”,陶渊明曰:“云无心以出岫”,因此古人把隐居生活称为闲云野鹤。
陶弘景隐居句曲山,不愿为官,齐高帝萧道成下诏责问:“山中何所有?”陶弘景以一首诗作答:“山中何所有?岭上有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把白云当做连皇帝都无缘享受的乐趣。王维《送别》友人则嘱咐道:“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
古人把山川之气称为云,日旁彩云则称为霞。云的名目不胜枚举,在此试说出几样。不同季节云出来的方向不同(以二十八宿表示),形状不同,名字也各异,《易通卦验》上记载:“冬至初阳云出箕如树,立春少阳云出房如积水,春分正阳云出轸如白鹄,谷雨太阳云出张如车盖,立夏初阴云出觜赤如珠,夏至少阴云出参如水波,寒露正阴云出井如冠缨,霜降太阴云出鬼上如羊下如磐石。”还有以地名命名云的说法,《晋书》上就写着:“韩云如布,赵云如牛,楚云如日,宋云如车,鲁云如马,卫云如犬,周云如轮,秦云如美人,魏云如鼠,齐云如绛,燕云如龙,蜀云如菌。”分类又不仅如此,《淮南子》和《吕氏春秋》则又多了几种云:“山云草莽,水云鱼鳞,旱云烟火,涔云波水。”《国史补》上也有两种云,“炮车云”、“濯鱼云”。《拾遗记》中有“卿云、香云”的概念。《太玄经》中有“矞云之色外赤内赭”。《西京杂记》有“油云”之说,《竹书纪年》有“景云”之说,《文选》有“彤云”之说,《道书》有“三素云”之说,《孙氏瑞应图》有“梢云”之说。
中华民族的始祖黄帝,他建立的行政体系,都是以云做为内阁各部领导干部的名称,春官为青云、夏官为缙云、秋官为白云、冬官为黑云、中官为黄云,相当于现在的国防部长、农业部长、法院院长、人事部长、文化部长等职。
古时每当二至二分(即冬至、夏至、春分、秋分),国家都要望云色来预测全年收成的丰凶水旱。
一九一九年章太炎先生提议,中华民国政府把萧友梅作曲,相传是中华民族另一位先祖大禹作词的《卿云歌》定为我国的国歌,歌中说:“卿云烂兮,纠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云有五色为卿云,三色为矞云,“若烟非烟,郁郁络络,萧索轮菌,谓之庆云。”卿云出现是有条件的,必须“王者德至于山陵”才行。“人君修德”,则矞云见。出色的大臣出场,也可见祥云呢,如宋代韩琦弱冠及第,方传胪,太史则奏道“五色云现”,就是说他二十岁中了皇榜,皇帝宣布接见时看见了五色云。
由此可见中华民族对云是何等看重了。《百家姓》中有“云苏潘葛”,云姓就是黄帝时云官(缙云氏)的后裔。以云为名就更多了,三国蜀汉“浑身是胆”的将军赵云,宋代名将岳飞之子岳云,中国共[chan*]党第一、第二代领导集体中一员的陈云,抗美援朝的英雄邱少云等。连水泊梁山坐第三把交椅的好汉公孙胜也起个“入云龙”的绰号,另外还有好汉欧鹏叫“摩云金翅”、宋万称“云里金刚”。地名带云的省有云南,郡有云中,州有云州,县有云安,村有云周西村,山有云台,湖有云泽。
男女欢合称为云雨之事,源于宋玉《高唐赋》中楚襄王与巫山神女相会的传说,“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阴,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谷之下。”云雨或许与“孕育”谐音,才如此用法。
头发被称为“青云”是我们熟知的比喻,其他以“云”喻物却不见得有很多人知晓。如:纸被称为云肪,有米芾诗为证“象管钿轴映瑞锦,玉麟柴几铺云肪”;酒被称为云液,有白居易诗为证“云液沥六腑,阳和升四肢”;茶被称为云腴。云总带那么点仙气,因此隐士被称为云客,佛门坐禅之所被称为云堂。佛道或隐士所居之处被称为云房,唐代马戴诗中说“云房出定后,岳月在池西。”道家符录被称为云篆,皮日休诗中言“烟凄玉笥封云篆,月惨琪花葬羽衣。”脸被称为云宅,《黄帝内景经》中说“云宅既清玉帝游。”神仙所乘的车被称为云车,也有诗曰“云为车兮风为马”。宦途被称为云路,鲍照《侍郎满辞阁》中说过,“金闺云路,从兹自远。”马被称为云辔,谢灵运《江妃赋》写道:“散云辔之络绎,案灵辎而徘徊。”
我在平地时,也欣喜于“天高云淡”,也愁对“黑云压城城欲催”,也迷惑于“白云苍狗”,在我眼里,云是那么高远难测!
“久有凌云志”,我也登临泰山,“会当凌绝顶”,俯瞰“四海翻腾云水怒”,虽是变幻莫测,但丝丝缕缕,似乎轻盈得可以揽在手中把玩一般。
我睁开眼睛继续专注于看云,越来越多的都市人居住、工作甚至消费于高耸入云的高楼里,有的也幻想着青云直上,但现代人工作节奏太紧张了,工作环境太空调化了,以至没有几个人能悠闲地看几眼窗外的云。我如今这般象闲云一样无牵无挂,究竟是福是祸?我没有更多的机会驾轻就熟去做比较重要的工作,充分发挥知识和能力的优势,所以我有更多的机会来欣赏云起云落、云聚云散,幸欤不幸邪?正在思绪云骞,飞机已要降落,又钻入云层,一团团白色堵住窗口,什么也看不清。
这只是我第三次乘坐飞机,却是短途,我希望飞得更远,但机会何在?我感到非常迷茫。
告别飞机,离开机场,我有了徐志摩《再别康桥》的心情,“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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