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还是国庆的前夕。还是淅淅沥沥的秋雨，我依然去看了小柳树，依然虔诚的祈祷。瞧！老柳树的残桩根部，竞发出了新芽。奇迹出现了。雨烟也会奇迹般的出现的。

我恍恍惚惚在旷野里游荡着，象是一条飘忽的孤魂。又像是没了灵魂的躯壳。

烟雨蒙蒙的小村庄，显得那么虚无缥缈。那里曾有我和雨烟的新房，新房里曾有过幸福明媚的春光。我绕着村子不知转了多少圈。二十多年来，我始终再也没有勇气回到那间新房里去，我怕在那里见不到雨烟。

恍惚中，村口的一间房子亮起了灯光。我过去才知道。这里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家小酒馆。

二十多年了，我再也没有在外面喝过酒。这天，我心里特别的思念雨烟。鬼使神差的进了小酒馆。我要了瓶半斤装的太白和两个小菜。要了两副杯筷。自己在心里呼唤着成烟。给雨烟和我斟满。遥对空灵，默愿举杯，频频和雨烟对饮。

不一会，酒瓶就喝空了。我也有些醉态。我又要了一瓶。当我斟满了两杯，正要两杯同干，一饮为快时，忽然，一双纤细的小手拿起了那杯酒。哦，是雨烟。“你怎么回事？还去不去旅行结婚了？就不怕误了火车？”雨烟带着似怒似嗔的眼神看着我。她从没有这样对过我。我一时内疚的无地自容。“快走！时间来不及了。人家车等着咱们呢。”雨烟拉着我匆匆出门。

送我们的汽车就停在门口。我说：“哎呀！还得赶快回去取行李。”“我已经装到车上了。”我赶紧上了车。

《十九》

我们终于赶上了火车。我叫雨烟早早躺到卧铺上休息，自己准备到硬座车厢去。可是雨烟硬叫我抱着她也睡到卧铺上。

过去雨烟从来不敢在公开场所和我亲热。连我拉她的手，甚至多看她一眼，她都会满脸绯红。

大概是车上没有熟人的缘故。雨烟撒着娇，使劲的往我怀里拱。

她的身体好像纤细了许多。手上的老茧也没有了。我紧紧的搂着雨烟，向她倾诉着酒醉后的恶梦。笑自己竞能在这梦里一下竞跨过了近三十年。笑自己曾经相信梦境是真的。笑自己怎么竞会梦到她遇难……唉！真有南柯一梦的同感。雨烟听完我的叙述，竟感伤的说：“唉！本来就是人生如梦吗？”她使劲的吻着我说：“不要管它是不是梦。想那么多干什么。我们把眼前过好，不要荒废了现有的大好青春。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我过去从来就没有听到过，也没想到，雨烟会有这样的世故感慨。她可是个充满憧憬，情感丰富，有着无限幻想，也有着缜密思维的，纯真善良女孩。

唉！结了婚的女孩子可能就是这样，一下变得有了世俗的思想，如此的务实……

倾诉完内心的苦衷。闻着她身体发出的阵阵幽香。我在甜蜜中安祥的睡着了。

《二十》

到了无锡，雨烟的叔父早早的就开了车在站外等候。很快我们就到了雨烟的奶奶家。这是一个不大的小村庄，依山傍水，景色秀丽，环境优雅。雨烟的奶奶家被一大片茂密的柳林围着，小院里种着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珍树罕果。

雨烟的奶奶邀来了亲朋好友，办了酒席，为我们接风洗尘。

酒宴上，雨烟的奶奶和亲戚朋友们都夸我心底善良，好人终究会有好报。

我们住进了雨烟小时候住的屋子。小屋充满了闺房的幽香。非常干净整洁。我怕雨烟一路上劳顿，身体吃不消，催她早早休息。可是她却一反往日的娇羞腼腆，异常的热烈火辣。她搂着我的脖子，摇着我娇媚的说：“傻小子，快来呀！”

我唉了一声说：“我们俩个不是说好，永远不许说对方傻吗？”

“谁叫你不懂春宵一刻值千金呢。”她噘着嘴生气了。

我抱着她，认真的说：“我咋不想，还不是怕你身体太累了。”

她竞嬉笑着说“我还怕你身体受不了呢！”她开始热烈的亲吻着我。我开始胳肢她。她笑得直往我怀里钻。

于是，我们跌落在爱河奔腾的激流中，一次次起伏在神魂澎湃的波涛下。阵阵的甜蜜涟漪，荡漾着我们的心身，我们一直沉浸到黎明。

《二十一》

这里非常的安静，闲适。除了偶而见到本村几个老人外。从没见过有外来的人。

这里的一切，雨烟非常熟悉。她总是依偎着我，带我转遍了这里的山山水水。那绿翠欲滴的小山，曲径通幽的林间小路。清澈碧蓝的湖水，随风摇曳逐波飘荡的小舟，一尘不染的湖畔草坪。翠丝帘幕的柳荫下、斜阳西照的小山坡，皓月当空的桂花前……到处都留下了我们的爱影亲踪。

我想去太湖，去惠山……可是每次成烟都说身体不适，腰酸腿疼，我只好在小屋里为她按摩……

我也觉察到了雨烟的变化。在来无锡前，我们常常猜测这次是不是怀上了孩子。第一个孩子是男是女时。尽管雨烟总是满脸绯红，用手指刮着我的脸说“羞！羞！……”，可是，我仍然可以感到她喜欢这个话题。她正沉浸无比的幸福甜蜜中。可是现在我一提此事，她总是设法回避，眼神里流露出淡淡的伤感。转而，就一边笑闹着一边说：“你要多少，我就给你生多少……”

每当美丽的风景使我触景生情。或是突生感慨。想和雨烟对对对子或填填词时。她总是紧紧的抱着我撒娇，用热烈的爱让我也转移了思路。她过去可是特别喜欢对对填词的。她对唐诗宋词，元曲汉赋，都特别喜欢。而且对起对子，非常机敏，含蓄，双关，睿智。可是，雨烟现在就像一个任性的小丫头，特别爱撒娇。我竞也特别喜欢她这样。毕竟她为我们的爱，吃了太多的苦，遭受了太多的磨难。我一生都偿还不完。我们能有今天，太不容易了。

《二十二》

来这里后，我很难早起，雨烟每天早晨，早早的去她奶奶那里问候。等她回来后，我才起床。起初不好意思，后来就脸皮厚了。有一天我起来的早些，在院子里欣赏奇花异草。雨烟的奶奶房门口有棵桂树正开花，我站在树下，沉醉在桂花芬芳中。忽然从房中传来说话声。“……你可要好好学啦。”“我学不进去吗……”“不能耍小孩子脾气，不要任性……不能光学人家的外表，要学人家的气质内涵、知识修养。肚子里要有墨水……”原来雨烟的奶奶在教育她呢？真是个不错的老人。我也应该问候问候。

我揭起竹帘，轻叩半掩的门。“请进。”我推门进去。看到雨烟正坐在一个漂亮的老式梳妆台前。手里拿着我送她的那本《宋词赏析》。梳妆台上放着许多书，还有那本让我们初识相爱的文言文《聊斋志异》。一幅雨烟的大画像挂在镜子前。非常显眼。我似乎在那见过。雨烟的奶奶坐在里边靠窗的一把藤椅里，我上前问候老人，老人慈祥的笑着让我坐在她对面。让雨烟赶快催李妈准备早餐……

就这样。我们在这里度着幸福的蜜月，真是乐不思蜀。我总担心假期就要结束。雨烟叫我不要担心，她说，她为我们向单位请了一个月的假。

我看着这美丽如画风光。回味着幸福美满，随心所欲的爱。优雅恬静的生活。这里这可是真实的世外桃源。我对成烟说，这就是我憧憬的归宿。成烟笑着说，那我们就不走了，永远留在这里。我说那我们的工作呢？成烟说，你看这样的生活还需要工作吗……

《二十三》

桂花谢了……蟋蟀的叫声停了……

晚间开始起雾了……

秋风也带上了瑟瑟的寒意……

清晨草叶上有了薄薄的霜……

柳丝开始变黄……

我早已不记，也记不住日期了……

一天晚上，当我仍然沉浸在爱河幸福的余韵中。疼爱的抚摸着雨烟依偎在我怀里那如玉似雪的娇躯。

突然，雨烟满眼含泪的对我说了一大堆人生如梦，一日夫妻百日恩的话。搞得我莫名其妙。

最后，雨烟说，该回家了。明天就得启程回单位……

那天，成烟的奶奶为我们送行。筵席上，亲朋好友，不停的祝酒，我又喝得太多了……

我甚至不知是否是坐的火车。直到成烟为我洗澡换衣服。我才迷迷糊糊的听她说。我们已回到了西安。我醉得太厉害，无法直接回去，我们先住进了终南山庄。

《二十四》

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头一动，就隐隐作疼。我慢慢的睁开眼，发觉自己睡在一张挂有蚊帐的床上。雨烟不在身边。

敲门声又响起。我起身撩开蚊帐，下床开门，只见雨烟穿着时髦的衣服，站在门口。马尾辫也变成了长长的披肩。我问雨烟怎么不进来，去哪了。雨烟竞哈哈的笑着说：“三姨夫。我是雅雯。”我吃惊的打量着她。这明明是雨烟，只是衣服，发式不一样。“哥！”我才注意到雅雯身后还站有一妇女。我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们。噢－－好象梦里的霏烟就是这样。对－－在梦里，霏烟结婚了，有个女儿叫雅雯……我怎么又回到梦里了……

我疑疑惑惑的把她们让进房间。

“唉！妈！这不是那些行李吗？你看！还有这些书……”

好半天我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到这里来的。”

……

“我在国庆节的前两天，做了个梦。梦见三姐要你们当年的相片，书。还有旅行结婚时的行李……

你说这世上还真有鬼魂不成，她咋就知道那些东西原封没动的都在我那儿。

做梦后的头一天，我去看，它们还都在杂物间的最里边放着。第二天我又梦见三姐，说她把东西拿走了，让我不要担心。梦醒后。我再去看，果然它们全都不见了。

前几天，我又连续做了同样的梦。昨天还一夜就做了三会。都是梦见我三姐哭着说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孤单。叫我们一定来看看你。还给了我一卷信和你这里的地址，叫我把信亲自交给你。我醒来时，床前竞真留有地址和一卷信。”

“哥，你还记得当年我三姐遇难后的事吗？你那时心情不好，怎么也不回你们的新房。没办法，我和你弟弟只好把它退掉。把所有的家具拉回你家。把所有的小件，都原封不动的拉回了我家……”

我极力回忆着。

在那个梦中，母亲因成烟遇难，痛不欲生。害了一场大病，久病不起。……霏烟和那个王排长结婚了，团委书记因破坏军婚被拘留……

在这个梦中，我和成烟幸福的度着蜜月……

我不知哪个是梦，哪个又是现实……

是又回到了原来的梦中，还是从另一个梦中苏醒……

《二十五》

我打开那卷用柳丝绑扎的稿纸，最里边是一片干薄的柳根皮。竞如此的眼熟。这不是我给老柳树重新包上的那块根皮吗？只见上边工工整整的用隶书写着一些文字：

恩公在上：

渠柳家一族敬拜。我乃草滩渠柳，三十年来，几受恩公救惠，感恩不尽。更敬佩恩公人良心善，痴爱忠贞。见恩公思妻心切，我等无以回报。适族孙烟雨敬爱于恩公。故集我倾族之修行，换取烟雨化为人形。我族因日渐衰败，道行不足。仅可使烟雨化为人形四十九日。且无惠无才，几经调教，难与贵先妻相似。万分愧疚。

我全族之精气灵元已耗尽。空留凡木。日后不能再报答恩公。望恩公多多保重。

柳抚琴拜上

甲申，乙亥，乙亥，

我又陷入无限的恍惚……

展开稿纸，几首诗词落入眼中

长相思

《一》

梦亦真幻亦真梦醒缘终不见人幽幽两界亲

柳化身虚化身岂料情缘刻骨深牵挂万世春

《二》

情悠悠思悠悠弱柳衷心谢君酬莫嫌痴女羞

爱难休思难休两界情恩一世留幽幽万古愁

浪淘沙

长恨是柳身极慕凡人此番化人报君恩

方识世间情爱事神圣绝伦

夜夜泪湿巾心意难陈柔肠寸断寄夫亲

若有来生还嫁你共度红尘

……

其中一张也是一封信。字迹离散，笔锋震颤。水溃犹湿，痕迹斑斑。

我夫窗观：

恕烟雨此谓。此时此刻。方知情为何物，生离死别，痛若剜心，五内俱焚。妾已泣不成声，实难提笔。

为柳之时，不知情为何物。本以为感恩图报，化人妻君。可了此愿。岂料情爱但生。刻骨铭心，血肉相萌。万事不屑，唯君牵魂。此次一别，两界各分。妾但有心魂，唯系夫君。

妾愧无才，远不如姐姐雨烟。未能满足夫君咏絮之爱。终身遗憾。妾竭思瘁心，试填得掘词。仅为表心。恳夫勿笑。

妾去灰飞，别无牵挂，只怕夫君仍像往日思念雨烟姐姐那样，天天悲苦痴思，伤心损身。还望夫君日后，且勿因思我而忧愁苦闷。尽早忘却，以免伤心。

切切！切切！

妾：烟雨绝笔。

甲申，乙亥，庚子，

我急问霏烟：“今天什么日子了？”“十一月十七。”

我算了一下。从九月三十号到今天。正好是四十九天。我立即就往外跑，问哪里有出租车。霏烟说：“我就是开车来的，有什么事？”“快，回我单位。”

《二十六》

一路上，我特别注意沿路的柳树。在猎猎的秋风里，他们的丝绦柳叶都已经全掉光了。我在心里默默的祈祷……

我终于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了小柳树那里。夕阳下，小柳树柔细的柳丝上泛着秋霜白森森的燐光。在瑟瑟的秋风下，顽强的颤抖着。我不敢想像，她就是那娇美任性的烟雨，我不敢想像，她为我坚持到此时，忍受了多大的痛苦。付出了多大的牺牲和磨难。

我紧紧的抱着烟雨，我听到了她微弱的心跳。我听到了她断断续续，反复念叨着我的名字。柔弱细长的柳丝，在寒风中，颤抖着，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脸颊，我的身……

我紧紧的抱着，抚摸着她细弱颤抖的腰身，哽咽的呼唤着……

夕阳落入了一片晚霞中。我觉得烟雨浑身一颤，细长柔弱的柳丝，纷纷落下。紧紧的缠绕在我的身上，脸上……

我又多了一份牵挂，一份相思，一份伤痛。无论哪个是梦境还是现实。都充满了惆怅，哀怨……

在近一年的时间里。我为我的两个所爱。雨烟和烟雨祈祷着，苦思着，惆怅着，游荡着……

我不知，我以后的灵魂还能在哪里得到寄托，安慰……

直到2005年的10月，我在网上看到了烟雨红尘的网站，我才找到了我魂灵情感的寄托和归宿。10月5日，我把对烟雨和雨烟的思念，写了首长相思投往烟雨红尘。

长相思《魂牵梦绕》

梦牵魂醒牵魂梦醒魂牵寄梦人思极梦亦真

夜幽深忆幽深梦境难回弯月昏风吟如泣埙

我希望烟雨和雨烟。不论她们现在在何处。不论她们现在是人还是草木，不论是什么。如果看到我对她们的思念。就可能回想起我们的那段刻骨铭心的情缘。她们定会来找我。我们一定会相逢在人间的“烟雨红尘”中……

本文已被编辑[梦天使]于2006-9-24　22:24:26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