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最爱我的人

今天去买鞋，有两种颜色可选：红色和黄色。突然想起了以前在家妈妈帮我买东西时的选择：毛巾是鲜艳的黄色，上面缀着些细小鲜红的斑点，很柔和温馨，也不乏热情。衣服只有两种颜色：鲜红和橙黄。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妈妈只给我选择这两种颜色。

（一）那时年少

从我记事的那天起，脑海里就会时常浮现出三岁时上街买鞋的情景：我和哥哥两人在路边玩,妈妈在摊边挑选，好像忘了我们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我跑到了路中央，忘情地在地上玩耍，完全沉浸到个人的世界里。突然来了一辆拖拉机，我吓得茫然不知所措·，呆立着一动不动……等到恢复知觉时已躺在爸爸怀里了，妈妈用手捏着我的脚哭着，他们焦急地吼着什么，我却忘了。只是马路上依然车来车往，却没有一辆肯停下来送我们去医院的，他们急匆匆地不知在赶着什么。鲜血汩汩地从我身体里流出来，我感觉好像被一点一点抽空了。血顺着妈妈得手流淌着，流进她那粗糙的像核桃皮似的龟裂的缝里，一丝丝渗进她的体内。我也莫名地悲哀起来，看鲜红的血在大街上泛滥开来，红得触目惊心。突然就有一种恐惧感袭来：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不知道什么是担忧，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忍受地哭着……

这是记忆中第一件给我留下印象的事，因为它不仅在我的身体上留下印记，而且在我的精神上也打下了烙印。之前的生活好像都被时光蒸发了，仅留下一片干干净净的空白。我却未曾明了亲人的担心，反倒对红色产生了一种抵触情绪。

我六岁时，妈妈做了一只桔黄色的小猴子挂在我脖子上，说可以避邪保平安；十岁时，妈妈给我买了一件红色的棉袄。我当时很讨厌那种颜色，可妈妈说红色吉祥喜庆，驱鬼避凶，年有的我也只能服从。再后来她又给我扎红色的小灯笼、八卦保佑我岁岁平安……

以后的一切都被妈妈包办了，红黄不变的色彩与诺言。

（二）叛逆青春

高中时开始经常不回家，就住在舅妈家里。每次放假妈都打电话叫我回去，或者她亲自过来接我回家，我总是很漠然。以为自己长大了，羽毛丰满了，再也不愿像木偶一样被摆弄。舅妈对我特别细心，凡事也从不勉强我，我就更加放纵自己，挥霍亲情，殊不知这柄双刃剑在刺伤最爱我的人的同时也深深地刺痛了我。

同学们返校后都高兴地谈论在家的欢欣与依恋，而我却无话可说，日渐沉默，心情的天空被灰云笼罩，干啥事都提不起劲来，学习成绩也不如从前。后来妈妈有事没事就跑过来看我，带一大堆我喜欢吃的食物来，变着花样博得我的欢心，企图挽救我这只迷途的羔羊。我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还是企盼她多留会，陪我吃顿饭，看看我新写的文章，晚上等我上完课回来给我洗个澡，然后聊聊天，再安心地睡觉。每到第二天早上帮我换上被子、洗好衣服她就匆匆离去了，我的心就空落落的不踏实了。可一看到妈妈新换上的红色的床单和橘黄的被套我就十分感动，心里也荡漾着暖暖的爱意。感觉睡在这样的床上连梦也不再是无力的苍白，而是又安全又斑斓又温馨，人也变得开朗了许多，学业也渐渐有了长进。以前从未发现她竟有如此大的魔力，居然能改变我这么多！

（三）佛像寄情

高三是最重要的一年了，三月会考之后我难得破例回家一趟。离家前，妈妈不知从哪掏出个小葫芦，金光闪闪，十分惹眼。我只当是一般的小饰品，颇感好奇地看了看：正面是一个盘腿坐在莲花上的观音，背面刻着“护身佛”三个字。妈妈十分慎重而又虔诚地用红线系在我脖子上。

“哪弄来的呀？”我随口问了一句。

“这是我特意为你在观音庙里求来的，人家都说很灵的。”妈妈十分小心，仍怀着隐隐的胆怯与担忧（她怕我怪她迷信）。

“那有什么用啊？”我不明白其中的含义，更不明白妈妈的用心良苦。

“这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可以保安康——平安健康！”

“一生平安，永远健康。”妈妈又重复了一遍。

空气凝固了，一片沉默。我感觉鼻子酸酸的，妈妈的眼睛也红红的。

我看得实在受不了了，突然就丢下她一个人跑到房里找毛巾了，妈妈也撩起衣角……

（四）高考情真

高考在紧张的忙碌中踏着风火轮来了。学校放假两天让我们休息调整，准备察看考场。我到同学宿舍里去交流放松一下，她们都说要去打氨基酸为高考补充能量，我也随她们一起去了。仔细打量发现四周都是学生，有的还有家长陪着。我们的药水挂得很慢，医生怕滴快了出问题。大家都难免有些紧张，谈论的尽是考试的话题。好多家长都向医生请教考试期间怎么合理安排饮食起居，帮助孩子发挥出最佳状态。医生告知了两种最有效的补脑食物：猪肝和黄鳝，并嘱咐考试期间天气炎热，以清淡为宜。难怪上次妈妈问我要不要什么脑清新金思力之类的补脑药品，我说我不信广告产品上的这些东西，要凭自己的实力考大学。后来她就每周都买黄鳝煮给我吃（我不喜欢吃猪肝），还叮嘱舅妈烧的时候多放醋，一定要我每天都吃一碗，我才发现她的用意！有同学向我透露每到考试总有许多家长算命烧香，我就在心理暗笑他们的愚昧无知。

高考前一天我不幸染病，家人都着了慌，急急忙忙过来看我的人一屋子都装不下，都带了好多水果。天气太热我就不想吃饭，尽吃冰的。妈妈又怕我吃坏肚子，严格给我把关：荔枝吃多了上火，西瓜太凉，酸奶要看准保质期，连饮料也被换成了盐开水。考试期间，爸爸坚持每天接送我，帮我拿这拿那的，我都过意不去了。妈妈连电视也不看了，就一心一意为我服务，不住地叮嘱我要平静，要随身带着风油精消暑。我看这高考简直成了全民备战，他们倒像是上战场的士兵，比我还紧张多少倍呢！

考试结束后就是漫长的等待，让人心焦。无意间就聊到了考试的一些事情，我把同学说的烧香的事讲给他们听，妈妈脸色有点激动，我十分疑惑。后来爸爸偷偷告诉我：高考那两天妈妈起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灶门口烧柱香，祈求我考试顺利。我一下子蒙了：怎么会这样迷信呢？很是生气，怒气冲冲地找妈妈兴师问罪。

“你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呢？真是糊涂啊！”我有点责备她的意味。

“我……当时……见你身体不好，怕……出什么……意外。你爸……还可以在考场外……陪着你，而我……在家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心里……很不是滋味，就想……寻求……一种安慰。……可我又不知道……用什么别的……法子，所以就……”妈妈像犯错的小孩子一样唯唯诺诺，几欲哭出声来。

“我……”我已经说不出话了。毕竟她也是一片好心，是为了自己的骨肉啊！我还这样不谅解她，还这样责怪她……只是这种方式我接受不了，可我又实在不忍心……

（五）归家情深

上大学了，独在异乡，离家甚远，思家益切。每次打电话回家听到妈妈的声音我都感到十分亲切，十分温暖，却又勾起我那不值钱的眼泪。周末早上躺在被窝里就想家想得哭出来，梦里也是家的影子，日记里写满了对她的思恋：想念家里妈妈做的可口的饭菜，想念家里妈妈洗后的衣服带着的淡淡清香，想念家里妈妈为我铺的艳丽的床单被套，想念她睡觉时安详舒缓的气息……

大一寒假时留校补计算机课，到暑假时社会实践家教没能回家，越发想家了，看着同学一个个高兴而又激动的离去，我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终于等到大二寒假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母亲的怀抱。考完最后一门已是中午十二点多了，顾不上吃饭就急匆匆回宿舍整理东西。下午四点多一切收拾妥当，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掩饰不住的兴奋顺着电话线流露到几千里以外的妈妈面前。

下车时同学在车站堵住我要我去她们家玩，连她妈妈也一起来帮忙。我实在很不好意思可又归心似箭，只好婉言谢绝了她们的一片好意。没料到两年没见的舅妈又非要留我在她家住一晚，我想就只好明天再回去了。

可第二天早上我刚醒来门铃就响了。哇，是爸妈过来了！我意想不到的惊喜万分；是他们吗？又有点怀疑是不是在做梦。两年不见，他们又老了：脸上的皱纹又加深了，两鬓白发也添了不少，背稍稍佝偻了，爬楼梯爬得气喘吁吁。我的在岁月的风霜中日渐衰老的父母双亲，是冒着怎样的严寒，摸黑走到这里，只为清晨女儿醒来能第一眼就看到他们。这样的迎接，我无语凝咽……

等我洗脸刷牙后，妈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上面印着“归元福饼”四个大字。拆开一看，竟是一个相当大的金色圆饼，上有一块护身符，还有一副刀叉。仔细看上面还蛮正式的呢：外面有一层归元禅寺的红纸包，印着开光证书“此尊佛像已择良辰恭请武汉市归元寺昌明大师开光赐福特此证明二零零六年吉月吉日”，里面是一个大肚开颜的弥勒佛，还配有一副“迎春接福——大肚兆丰年笑颜佑平安”的对联，背面还印着“迎春接福皆大欢喜合家亲泰四季平安佛光普照归元寺昌明大师开光赐福”几个大字。那个饼看起来就不如这张护身佛精致了，只中间有个福字，四围像莲花瓣。

欣赏完这个饼之后，我不经意间说了一句：“怎么感觉这寺庙里的斋饼只是副业，真正的卖点倒成了这护身佛啊！住持还挺有经济头脑的吗!”

默不做声的妈妈好像很害怕似的劝我不要说那种不敬的话，爸爸也示意我动刀切饼。

我不解地说：“谁要吃就动手切呗，还客气什么啊！”我们年轻人都已经习惯了西方人的“takeyourself”（请自便），用革命的话语就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可妈妈坚持让我动手，说是要把“福气”传给我一个人。

“世上的‘福气’也是有限的，不要抢夺了太多的‘福气’，把别人的份也占了。”妈妈常常教导我人生不可贪，正如这次不是全家都沾所谓的“福气”，只是有一个最心疼最牵挂的人就够了。我想妈妈到寺庙里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自己的孩子虔诚地膜拜，不贪求好运连连财源滚滚，但求平安健康，无太大的灾难就好。这是怎样的平静与满足，怎样的舒缓与安顿，怎样的豁达与超脱。

也许她是把女儿当成一种寄托，当成一种信仰，才有了一些不太理智的行为。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世界上每一个妈妈共同努力想要达到的目标——期望自己的儿女过得好！我们都无法拒绝亲情的力量，正如我还是决定选择红色的鞋一样。

不管离家多远，都走不出妈妈关爱的视野；不管飞得多高，都无法超越妈妈牵挂的心海。我们永远是她们最珍贵的精灵，是上苍赐给她们的无价之宝。父母对儿女总是倾其所有毫无保留无怨无悔，儿女回报给他们的却往往打了折扣，不能尽善尽美。飞翔在天空的鸟儿永远也不会忘记是谁辛苦哺育并把他们送上蓝天，是谁一直支持鼓励给他们奋飞的动力，是谁为他们提供停靠的港湾休息的驿站。那么我们就更不应该忘记是谁记录我们的欢笑，珍藏我们的成绩，聆听我们的哭述，擦干我们的泪水，排遣我们的忧伤，消除我们的痛苦，末了还想办法替我们收拾身后的烂摊子……血缘仅仅只是基础，昭示了一种割舍不断的联系，提供了更多深入了解的机会，真正的情感还是相处出来的，是经历了岁月的苦痛挣扎之后达成一种固若金汤的磨合与理解，一种坚不可摧的共识与灵犀。

妈妈，由于羞涩，我们都不善于用言语表达心中真挚的情感，连祝福也由爸爸这个“第三者”传递。可我们都明白今生有缘做母女，就希望一路走下去，相互扶持走完今世；如果有来生，我们还要走下去，只是我要做你的妈妈，给你无限的温暖，以回报你无尽的疼爱。担心也罢，感动也罢，都是平凡而又亘远的情感力量支撑着我们。人的一生很难得碰到可以守护一辈子的人或事或情，可我们之间的感情却早就许下永不改变永不褪色的诺言，这份联系不会断，这份誓言不会空，我们永远牵挂彼此，永远是对方心中的软肋，永远是最深的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