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我公寓的对面,住着一个单身女人。公寓和公寓之间,有一个社区公园。当望远镜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我总是在白色飘飘的纱帘背后,眯缝着眼睛,禁不住浮想连翩。
“我家对面,住了一个女人。她总是习惯性地光着脚丫在宽大的客厅里上串下跳,有时候穿着宽大的睡袍,甚至只戴着一个胸罩。”我对着她说。她是闲筝。
闲筝问我,你怎么知道她光着脚丫。其实我很想说我是用望远镜透过窗帘见到的,而且那个女人年轻漂亮,皮肤白皙滑嫩可以挤出水来,是男人一见就想要的类型。但是我没有这样说。
人们总是习惯在现实生活中戴着面具,用真实的名字,说假话。我却喜欢在阴暗的房子里,面对着荧荧的电脑屏幕,用虚假的名字,说真话。
“我没有见过那个女人,的确。”虽然,在深黑的夜里,我点燃一只香烟,对着word文档,静静地描绘她美丽的胴体,但自从她搬来,我便没有见过她。清晨起床的时候,总能看见她一身睡袍地在窗户边伸懒腰。在我刷牙的时候,总是看见她踩着模特步,“腰”娆万分地踮着高跟鞋,挎着精致的小皮包,走了。
所以,我“曾经在梦里无数里强j*她,在阳台上眺望她,可就是没有面对面见过她。”闲筝说。她总是有着非同一般的理解能力和概括能力。
那个时候,我正失恋。一个被我呵护了七年的花朵,插在了别的牛粪上。我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qq签名改成了“如果你是鲜花插在牛粪上,请你通知我。”然后守候在网上,等待着一个又一个通知我“出墙”的鲜花。我不厌其烦地和每个加我qq的人聊天,三句不投机,删!留到最后,当年的“鲜花”就剩下了这一朵。
闲筝说,看得出来,你对她很感兴趣。
我不习惯从正面回答问题,“你会对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影象感兴趣吗?”
“如果落水,即使那不是游泳圈,只是微薄的稻草,我也会产生浓厚的兴趣。”闲筝是一个太极高手,一场锋利的较量就这样转化为无形。
对面女人回家了。像兔子般竖起的耳朵敏锐地听见对面纱窗打开的声音。高跟鞋被撂在地板上。
“应该是工作了一天,脱下束缚了一天的高跟皮鞋,散开挽在脑后的高高的发髻,左右甩甩,现在估计正在冲凉,等下就能看见美女与野兽的亲密趣味画面了吧?”闲筝一上线,就陪着我猜测。她也知道,那个女人有一只妖娆的猫,洗澡之后,总是抱着它亲亲。
对面的女人,卧室应该有着宽大的床,床头有着精致的壁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面的女人应该会开着壁灯,斜斜地倚靠在床上,看杜拉斯的《情人》,或者,读艾略特的诗歌,直到睡着。女人身上,应该有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对面的女人,有时候,我会迷恋她身体的芳香。虽然,我的望远镜始终不敢调整到最佳状态去观看她的模样。
二
“那你有没有想象过我的摸样?”闲筝问我。
“想过,你应该就是一个优雅的小女人,有不错的工作,不错的家庭,不错的心情,未来还有不错的宝宝。”
“你怎么知道我有老公了呢?”闲筝追究底。
“难道不是吗?”我习惯性地反问,闲筝在我的反问里沉默了。“家庭”又岂止这一个意思啊!我在诡异的微笑里扬地下巴,燎望心情。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一个美丽的女子,在昏黄的灯光里战栗在我面前。女人只戴着半罩杯的胸罩,美丽的ru*房隆重地展现在我眼睛里。然后女人的眼孔开始冒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然后晶莹透亮,然后消失不见,如同泪珠。女人痴迷地望着我,伸出猩红的舌头。我开始口干,舌燥,我开始急切地寻找水源。然而无论我怎么吮吸,女人的嘴里始终没有什么水分。
“我蒸发得只剩下骨头了。”女人说。我看不清她的脸,即使她牢牢噙住了我的舌头。她说,我在你的对面。“你的名字?”她说,我叫闲筝。
睁开眼睛。我整个人都躺在床上,只剩下灵魂飘荡在空中。我就这样在自己的意识里游荡。
女人眼角挂着血,站在我的面前,给人的却没有半点惊怵。一个约莫二十三四岁,身体瘦弱,却有着至少34d胸型的女人。
“我有东西掉了”,女人说着就弯下腰身去摸索着什么。那情态,就像是丢掉了隐形眼镜的高度近视者在查找她的眼镜片。我在现实和美梦的交汇处沉沉地睡去了。
次日醒来,不得不去冲凉。当内裤在阳台上旌旗猎猎地飘扬的时候,我透过裤衩,看见对面的女人踩着节奏,走了。
三
太阳再度以迷惘的神态划一道弧,然后跌落地平线的时候,对面的女人回家了。准备停当,我专心致志地坐在窗帘后面,睁开黑夜给我的黑色的眼睛,用来寻找光明。我之所以这样激动,原因在于女人带回来了一个男人。印象中,这是女人第一次带男人回家。
难道是男人出差回来了吗?是丈夫是情人?正常情人?一y*情?正在我猜测的同时,男人环上了女人的腰,抱着女人仍穿着职业套装的身体,走向窗户。对面的卷帘在动,从半截慢慢下滑,直到窗子全部被盖住。整个过程异常缓慢,不知为什么,我心底突然有很不好的感觉。
夜深的时候,对面的灯光缓缓地旋开了,依然昏黄。窗帘打开,我看见一个女人,光着膀子,穿着性感的红色三点,坐在宽大的玻璃窗台上吸烟。除了鲜艳的胸罩,还有一闪一闪的精灵般的火光。
和对面的房间烟火一起闪动的还有我荧幕上的文字。好久没和闲筝说话了,似乎舌头都已经寂寞了,虽然说话的是手指。
你还好吗?还好。一个人只有在他抑郁的时候,才如此不屑于用精致的文字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似乎有点不对?”我继续。
“是的。”她没有留任何悬念地答应了。这是和我聊天的大忌。通常这样的人,我会很光速地拉进黑名单。
“呵呵。失恋?老公有了别的女人?故事不会如此俗套吧?”似乎有点幸灾乐祸,我明明知道我们之间至少隔着“一个太平洋”的距离。
“他……”那么善于设置阵仗让我迷恋其中的女子,居然如此憔悴,“我今天跟踪他了。”
“哦?”我的询问似乎漫不经心,实则暗藏玄机。只要是想倾诉的人,这样短小的一句是最好的诱导出真相的办法。只是这次的诱导似乎不管用。qq很快就暗下去了,然后计算机显示重启。重新上线的时候,闲筝已经不在了。
离开电脑,阳台对面那个女人似乎从未离开过。面孔微微地侧过来,精致的鼻子很高傲地翘着,似笑非笑。女人手一挥,似乎在和谁打招呼。往望远镜里一望,妈呀,女人手里居然也有一架望远镜。忘记关灯了,窗帘后的秘密无处遁形。
我索性拉开窗帘,“嗨……”,一句话没说完,人影就没有了。
两个女人,一个正在享受男人,一个正在失去男人。我不得不在脑袋里构造关于她们之间的种种联系。
四
惊甫未定,我灭了灯。躺在黑暗里和空气对话。qq上线的声音将我催促到电脑面前,面对荧荧的灯光,我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是闲筝。“我今天跟踪他了”,她把标点拖得长长的,“我没有发现什么,直到走进一家酒吧。他在一群女人里,很温顺的样子,和在家时的意气风发很不一样。”
“你怀疑?”我在黑夜里打颤。凭着闲筝要强的个性,这个事情一出来,还不鸡飞狗跳。
“你觉得我不应该怀疑吗?在一群女人身边,有说有笑……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我觉得自己似乎一点都不了解眼前那个男人……”
“那,他看见你了吗?”
“宝贝,不说这个,我心很乱。”她总不按常理出牌,“以前总说,没有男人可以勾引我,我发现我错了!只要我爱的人出轨,任何一个人似乎都能勾引我……”
“你……是认真的?”眼角的肌肉在抖动,我俗人一个,重七情好六欲,对于送上门来的猎物都是欣然笑纳,“你这样,难道就不会后悔吗?”就像yu火焚烧的女子,一边宽衣解带一边大叫,不要,不要,不要。我喜欢说实话,一眼看穿本质,然后毫不留情一针见血地说出来。
“女人,或许都喜欢坏男人。”我能体会到她的眼角定然挂着淡淡的泪妆,“我决定来见你,来得及吗?”
换上睡衣,把宽大的床稍微整理了一下。屋里的灯光暗下来,窗头的壁灯温和地照着。床像个舞台,干净整洁,带着温暖的淡橘色灯光。
长发垂肩,浓妆淡抹,神情憔悴。楼下梧桐树边,一个白皙秀气的女人从我一出现就向这边张望。走近,她笑着点了下头,眼里的一抹温情微微掩藏在视死如归般的勇气下,让我的心“刷”地麻了一下,心跳乱了。
我后悔了,不该趁火打劫地答应见他。暗暗沮丧,恐怕那个在网上和我情投意合的女人,就将在现实里消逝在我身旁了。她柔和地牵过我的手,跟我上楼。她身上散发的气息吞没了我,有点意乱情迷,我手心湿了。侧过头,“你好像有点紧张。”她说,我笑而不语。
舞台,这里是我的床。战战兢兢地进入角色。灵魂在刹那间消亡,只剩合二为一的两个肉体像两个深爱的刺猬一样把刺刺进对方的肉里,只为拥抱。一番云雨,山河俱醉。枕在我的臂弯,她倦倦懒懒地伸长指尖,揉捏我厚厚的耳垂,间或细细地咬。微合双目,蝶翅样的睫毛轻轻抖动。窗外。乌云翻滚,冷风携着潮湿漫过窗棂。
闲筝,悠闲的风筝就这样轻轻地自我放逐了,放风筝的孩子知道吗?
“后悔吗?”
“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让我后悔。”回答很轻,很慢,让人心酸。
“如果他没有……呢?”
“他早已失业了,怎可能还有大把的银子来养活我?”
“喜欢我的一针见血?”看她点头,我说,“该不是被包养?牛郎?”
“可能……”,她翻过身,压在我身上,“你还会怀念那个叫做闲筝的女子吗?那个聪慧迷人,善解人意思的女子,该是要在你的床上死去,从此不再回来了吧?”我只是喜欢在网络里用虚假的名字说真话。于是,我轻轻地摇头。
她起身,优雅地穿衣。
“若是我不回家,我娇宠的小猫和英俊的他,都会饿死,如他在家的话。”她认真得让我怜悯。
我环过她细致的腰去搂住她的时候,她蓦然回头,拥住我,急切地索求我的唇。
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和不舍的依依里,我送别了她。梨花带雨的样子让我不忍心做任何一件与她心愿相悖的事情,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我心底划过深深的忧伤。
五
“闲筝,你在吗?要男人拒绝一个自己送上门来的漂亮女人,还是眼角垂着泪珠的漂亮女人,真的很艰难。毫不虚伪地说,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我也会永远记住你。五天了,你一直没上网。难道你要消失吗?……即使你在网络里,在我的现实生活里,统统消失了,我也会一直记得你!”
在暗黑的qq里打下这样一段心情。
踱到窗口,对面女人正在搬家。两个女人就这样齐刷刷地消失吗?我堕入暗夜无边的恐惧当中,形单影只。
我疯狂地下楼,奔向对面楼下即将装箱完毕的卡车。我没命地奔跑,预感中将发生什么统统滚一边去吧!
一个约莫二十三四岁,身体瘦弱,却有着至少34d胸型的女人。现在站在我的面前。长发垂肩,浓妆淡抹,神情憔悴。勾着男人手臂的她,轻轻地给了我一句问候:“你还好吗?我家的小猫让我谢谢你,闲筝也搬家了,她说她会一直记得你!”
“恩……”我楞楞地点头,那个男人看着我满头大汗轻蔑地笑。
卡车疾驰而去,卷起阵阵尘埃。
我在尘土飞扬里闭上眼睛。所有的颜色在瞬间花为乌黑。
“亲爱的,我是个放荡的女人吗?我的男人被卷入传销的黑色圈套,他不得不被迫在一群女人中周旋以获得损失的最小化,可他的女人,却在别人的床上黯然销魂……我还是那个悠闲的风筝么?原谅我,原谅我必须陪着我亲爱的男人度过艰苦的岁月……请原谅,我不是插在牛粪上的,也不是鲜花……”几天后,qq啪啦响起的时候,逼近的颜色宣告它离去的责任。
有一个人,在我的怀里添着我结实的胸膛,发出妩媚的叫声。我抚摩着她的头发,轻轻地呼唤:“闲筝……”
草木有本心,何须美人折?那是她送给我的猫。
(写于2006-9-19武汉)
严正声明:
本篇仅为小说,本人所有小说皆属虚构,和本人现实生活没有必然联系.请那些认识我或者不认识我的朋友们,不要试图在小说中推断本人身上的故事!另外,对于本人的文章有什么意见和建议,请直接在文章后面的留言里说,对于qq留言,从即日起,只要涉及本人文章,一概不予理会!谢谢合作!也请尊重我的决定. :)
-全文完-
▷ 进入简凌的文集继续阅读喔!